第四十三章、建康之变

勒胡马 赤军 2110 字 2022-10-31

苏峻使人秘密潜向石头山,觇看动静,但见北兵初至,不先施工,即给予饱食,然后把军吏全都挑选出来,领去他处,而别安插进各级南人军官……复入建康,见内城矮小,外郭无墙,只有些栅栏,方起多处土垒而已,守军不过四五千数,资质、纪律极差。

苏峻此前在合肥前线被邓岳摆了一道——其实邓伯山因应形势,进退间并无大错;但在苏峻看来,你先不肯助我还夺西垒,复于战事胶着之际主动后撤,迫使我也不得不南渡,这特么全是你的错,抑且必为王敦所授意,就是打算坑我来着——乃深恨王敦,所以南渡后要驻在宣城郡内,不肯跟邓岳一起返回武昌去。他想要靠拢建康政权,以与王敦相拮抗——起码不受其调遣,不受其欺负——谁想建康方面却又是这么一副嘴脸。

这分明就是要谋夺我的兵马啊,看起来,北兵你们是要的,对于我这个降将,你们却打算过河拆桥了是吧!

于是苏峻聚会诸将商议,说:“南人不我信,王导唯倚王敦之势,庾亮琐碎忌刻,晋王不过傀儡而已。今彼等不但不肯用我,反谋夺我兵,而即便肯用我,似这般国家,如何能够足食足兵,使我扼守江防,阻华人南渡啊?

“不如兵入建康,杀王导、庾亮等,而拥戴晋王登基。据传百僚皆请晋王践祚,大王却不肯,为沿江无备,心不自安之故。若我等能入建康,环卫王宫,复抄取各家财产,以完外郭,增筑石头,不必半岁,建康便成坚固不拔之势,则大王还有何虑啊?必肯践帝位,而我等为从龙之功臣,倚天子之势,足以与王敦相拮抗。

“以汉季之势作比,我奉天子在吴,可比孙权,王敦在荆州,可比刘表。孙刘若合,足御北兵,若分,则事不可为矣——料想王敦不会如此不智。要在王敦垂垂老矣,去日无多,而其身边又无‘刘备’,候其死,我乃可望兼并荆、江,恢复东吴旧业。

“此事或许不易为,然若施行才有一线生机,否则必为南貉所害——卿等以为如何啊?”

参军任让说:“时势如此,恐无生路,唯有起而一搏了。”众将亦皆首肯——关键这段时间被江左将吏欺负得太惨啦,人人都怀着一肚子的怨气,既然苏峻肯给个发泄的机会,而且还有望铺开一条光辉大道,谁又会不乐意呢?

再者说来,造反这种事儿吧,确实既害名声,又未必能成事,人不被逼急了,多半不会行此下策,一定要去硬拚国家暴力机器;然而只要造过一回反,就好比赌博一样,不管是输是赢,都会把兜里蹦子儿再往外掏的,此前的心障已经彻底突破了呀。

于是苏峻一方面敷衍着庾亮,一方面派人去跟马雄联络,商定时间,两军一东一南,直向建康杀去。

建康宫城原本是东吴旧都,昔日晋军入城后把违制的建筑全都给拆了,把城墙也给削低了,防御力就此变得极差,虽说王导、庾亮等人尝试增筑,但因为人力物资匮乏,多少年都未能完工。

宫城北倚覆舟山而南凭淮水(秦淮河),官署多在淮水以北,而淮水南面则东为丹阳郡城,西为贵人聚居的乌衣巷、长干里。整座建康城,理论上应该北起覆舟山麓,东抵丹阳郡城,西到运渎和建初寺,南达聚宝山,这规模也相当不小了;奈何东吴时代,外郭即不完全,被扒过一遍后,如今只余数处土垒,多半还只是插着竹篱笆而已。

“永嘉之乱”后,中原士庶南渡,建康及其附近地区一口气拥进来好几十万人,多数挤不进城里去,只能客居于南塘。当时南塘虽然就规划和建筑来说,就跟个贫民窟似的,实际上富豪无数——所以祖逖、祖约兄弟才会假扮盗贼去半夜行抢。然而中原规复后,有钱人陆续渡江而归,剩下的全是些赤贫,或者才刚变成赤贫的……

由此盗贼纷起,比当初祖氏兄弟搅出来的乱子还要大得多,甚至于三天两头有人偷偷扒开竹篱,跑去乌衣巷偷东西,或者跟街角打闷棍。王导、周顗等人一方面加强门户,同时也期盼着赶紧训练出一支兵马来警护淮水两岸。

其实当初刁协、刘隗就想练兵来着,却被王敦一场“清君侧”,全盘计划彻底泡汤。完了王敦留下数千兵马警护建康城,却又受到贺循、薛兼等南士的疑虑,想尽办法,把主力远远支走,光留下几百人当“兵种子”。

光有种子自然不够,于是庾亮就献计从南塘的破落户里募兵助守。然而那些破落户多半游手好闲——肯靠卖力气换饭吃的,早就被周边豪族拉去做佃客啦,还留在南塘的,原本都非普通农户,因为家财荡尽才沦落至此,既不会种地也不屑去种地,更不肯与人做奴——当兵只为骗口饭吃,根本就不肯认真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