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刘曜才刚率军离开平阳,便有一队人马自北方络绎而来,随即听说平阳内乱,为首之人不惊反喜道:“天意如此,赵王合为天子!”
此人名叫王修,本是石勒幕中从事中郎,石勒既称赵王,即命王修往送上奏于平阳。王修虽然不敢拒绝,心中却难免忐忑,生怕刘聪或者刘曜一怒之下,会直接取下自己的首级……因而不敢直向平阳,却先绕路前往晋阳,去恳请石虎派军相护。
石虎得闻石勒终于称王,不胜之喜,即命参军晁赞率五千兵马,护送王修直至西河郡的中阳县,并说:“晁参军即留中阳,倘若刘氏敢害赵王使者,便直下平阳问罪,我亦当率大军来合……”
随即冷哼一声:“倘若王中郎遇难,我便以事急不及禀报之由,专断而下平阳,诛除刘氏!如此一来,赵王再无疑虑,合为天子矣!”
王修听了这话,就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心说难道你是盼着刘聪、刘曜砍我的脑袋吗?那你就有借口攻打平阳了……只是他不敢违抗石勒之命,更不敢忤了石虎之意,只得战战兢兢,率使团继续南下。
直到与晁赞分手,进入平阳地界,才突然听到传言,说刘曜谋篡,正与天子在平阳城内大战,只不过城门锁闭,难以进出,所以讯息很混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占据了上风。王修于是大着胆子,靠近大夏门喊话,说襄国的使者,来谒……朝廷。
他也不知道大夏门是谁掌着呢,所以含糊其辞,不说来谒天子,或者来谒雍王。
守卒报于刘虎知道,刘虎便登上城楼,与晁赞对谈。晁赞认得刘虎,忙问:“传言城内方乱,不知其情若何?楼烦公可肯明示么?”
刘虎也不过脑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刘曜谋叛,天子方晋我广平郡王,使我讨伐刘曜,正在激战,未免乱党蹿逃,城门绝不可开。既是赵公的使者,待我缒下箩筐,接君进宫,去谒天子。”
说着话就把箩筐给放下来了。
王修心说傻瓜才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城呢,不是自寻死路吗?再一琢磨,也好,那我就能以京城方乱,四门紧闭,难以面谒天子为辞,平平安安地回禀赵王去了。于是只将石勒的奏章置于筐内,自己却朝城上拱手,说:“既然刘曜作乱,何以不召上党公(石虎)前来护驾啊?臣当急归太原,禀报上党公知晓。”
于是刘虎便将奏章扯上城头,再遣人送入禁中,去上呈刘聪。
刘聪这会儿正喝得醉醺醺的呢。他虽一时振作,想要彻底击败刘曜,但却损兵折将,被迫退守宫禁。郭猗死节还则罢了,关键他一大群儿子,于乱战中又挂了两个,包括刘恒等六七人还都被刘曜使人所劫,目前生死不明。刘聪为此深感烦闷,加上连续几天没怎么喝酒,导致头疼欲裂,四体皆软,自感再也无力上阵了。
好在左车骑将军乔泰此前为刘粲返归平阳传信,被刘曜留在城中,听闻乱发,急入禁中来护刘聪。刘聪乃将守护宫禁之责,全都托付给了乔泰,自己返归寝宫,命人筛上酒来,一边喝一边自我安慰道:“且待吾儿率军归来,必杀永明那贼!今日只饮三杯,等太平后,再可开怀痛饮,以庆功成。”
说是只喝三杯,但这一沾了酒气,那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杯接着一杯,狂喝个不休。正当刘聪颇生醉意,感觉头脑昏沉之时,宦者来报,说赵公遣人送来上奏,楼烦公——其实还没有正式晋升刘虎呢,刘虎跟王修完全是自说自话——相助传入宫禁。
刘聪单手接过上奏,冷笑一声道:“那羯奴又有何话说?倘若彼肯从命,何至如此啊?朕但召石虎自晋阳而来,又岂惧永明?”随即“啪”的一声,将奏书展开,醉眼惺忪,一目十行,不禁气得是满面通红。
刘聪当场就把这份奏书给狠狠摔在了案上,破口大骂道:“羯奴无状,岂敢僭称王号?本为永明私授,朕尚未答允,彼便急不可耐了么?!城内城外,俱是一群乱臣贼子,朕必当逐一殄灭,取诸獠髑髅做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