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保在上邽,人才星散,其势日蹙,尤其原本还能威压周边氐、羌、杂胡,索求贡赋,但自从游子远跑了一趟,说动各家助攻彭卢,裴该又给有功者赏赐之后,那些戎人就不再把南阳王放在眼中啦。还能够勉强敷衍上邽这不足三成,剩下的要么理都不理,要么直接把索贡的官吏乱棍打将出去——比方说吐谷浑。
因而杨次在听说前仇池兄弟相争之事后,就建议司马保,说咱们可以发兵相助杨难敌——他征南将军的名号,当初可是您封赠的——平定杨坚头。如此一来,杨难敌必然倾心依附于我,将来朝廷若再发兵来攻,他便可从侧面邀击了。
再者说了,仇池之势,冠于武都,若能收服了杨难敌,则陇西、南安之贡虽绝,武都、阴平之贡却有可能弥补。
司马保“垂拱而治”,只要不耽搁他睡觉,那是诸事不理啊,因而在杨次的一再恳求下,最终发兵六千,以杨次为主将,翻越祁山,去援助下辩。杨坚头得到消息,赶紧遣使来到长安,一口咬定既然司马保是叛逆,那他哥杨难敌也是朝敌——朝敌来打我哪,大司马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裴该得奏,即召诸将吏商议。武将们大多闲了将近半年时光,好不容易得着这么个机会,全都主张发兵武都,并且纷纷请战;文吏中却有不少人反对出兵。
主要是时机不好,正当秋收之际,各郡国赋税尚未收拢,府库空虚,恐怕拿不出多少粮食来支撑一次大规模远征。就连裴嶷都说:“杨氏名义上归附于朝廷,其实等若割据,昔杨茂搜在仇池自称王爵,如此则是敌非友,何必相救?且素闻难敌贤而坚头愚,难敌勇而坚头怯,难敌势大而坚头势蹙,则我发兵寡,不足为救,发兵众,损耗又多,所得却少。是故臣以为,由其兄弟阋墙可也,明公可作壁上观。”
游遐提出反对意见,说:“明公方使遐护戎,笼络各部氐、羌,则若杨坚头求救不获,反为其兄所灭,必使氐、羌疑我,于明公声望,颇有损害。且司马保若助杨难敌而破杨坚头,其势更雄,恐怕难制。”
裴嶷摇头道:“无妨。司马保冢中枯骨,旦夕殄灭,之所以尚能苟延残喘,非我力不侔而彼势有余,实因去岁遭蝗,长安粮秣不足之故。今岁当为平年,各屯所所获粮谷不菲,足敷一年之用,则待秋后再伐秦州,破之必矣。司马保即得武都,又能济得甚事啊?”
裴该倾听诸人的不同意见,最终将目光转向辛攀,问他:“卿自秦州来,对此有何见解?”
辛怀远才刚入幕,对于长官和同僚的能力、性情,多数并不了解,故此秉持着多看少言的原则,敬陪末座,不敢轻易开口。直到裴该点名问他,这才拱拱手,毕恭毕敬地回复道:“明公容禀。杨氏在武都,向来割据自雄,不从司马保之命,是故司马保欲趁此机会羁縻之,使为所用。倘若我不相救杨坚头,使其为杨难敌所破,则杨难敌必德上邽。固然,如裴长史所言,秋后大军进讨秦州,杨难敌多数不敢相救,司马保必无幸理,然而明公之所望,难道便只有上邽吗?
“武都据南山余脉,为陇、汉锁钥,境内多山岭、丘陵,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倘若杨难敌心向上邽,则必不肯从明公之命,将来率师征伐,彼若南联巴氐,进蹿岩谷,恐怕难以遽灭。私以为明公之志,在东取平阳、灭羯奴,恢复社稷、平定天下,势必不能于此荒僻之郡,耽搁太长时光。则若不底定武都,恐难全力东向;若欲先定武都,中原有变,徒失时机,实为两难之局……
“今若往助杨坚头,即便不能胜,也可申明公攻昧救难之意,料武都晋戎,必有引领以盼官军再至者,对于将来攻伐武都,不为无益啊。
“臣今受命,协助裴长史核点钱粮,知长安府库虽虚,等闲五千军一月之粮,尚可支应,而待一月后,新谷当已入库,只要运道畅通,断无绝炊之虞。是以恳请明公允了杨坚头所求,遣一旅西向武都,以挫上邽之谋,并减杨难敌嚣张之势。”
他一番侃侃而谈,听得裴该连连点头,最终决定:必救杨坚头。
正如游遐所言,我跟关中扯起了“尊王攘夷”的旗号,并且朝命也要讨伐司马保,如今与司马保敌对的势力跑来求援,倘若不救,那秦州晋戎诸部,又会怎么想?是你裴大司马势力不足、兵马太差呢,还是压根儿没有扶危济困之心啊?这种人值得依靠吗?如此想要尽快底定西事,必然遭受重重阻力啊。
裴该便欲亲统一军,去救武都,群臣纷纷谏阻。裴该说了:“我自淮上起兵,艰难百战,始有关陇,而今经岁不征,乃感髀肉复生……古来成大事者,岂有不身先士卒,搏杀疆场,而只是居于后方计点钱粮的呢?我欲为国家做卫、霍,而不做萧相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