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饼躺在医院里,两只手臂上都插着针,吊着生理盐水,双腿包满了纱布。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从手术室出来之后,薄荷就凑在他耳边说:“九饼,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梦境十分真实,她温热的眼泪滚落到他的脖子里,像是一颗珍珠,慢慢滚过他的身体,让他酥痒难忍。
九饼慢慢睁开了眼,就看到薄荷焦灼地看着自己。
薄荷看到九饼醒了就掉下泪来。
九饼抬了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可是太痛,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你哭什么?我没事儿。”
薄荷看他龇牙咧嘴还强撑说没事儿的样子,更难过了,“你怎么那么傻?”
九饼的记忆回到出事前那一刻,想到那辆熟悉的车,立刻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安宇那个人渣?”
“嗯。他涉嫌酒驾、蓄意谋杀。”薄荷愤恨地说,“他真的是个小人,因为我们让他名声尽毁、一无所有,就想报复我们,警察说他开到了最大时速,就是冲着我们的命来的。幸好已经被抓了,以后也休想再闹事。”
九饼解了一口恶气,“这种人早就应该被抓起来。”
说话间,夏天走了进来,看见九饼半歪在枕头上和薄荷谈笑风生,就撇了撇嘴,“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那么快的车速,你竟然只是摔伤了一条腿。”
九饼摸了摸自己的腿,“伤了哪条啊?怎么都不疼?”
“右腿,你从空中掉落的时候是右腿着地。”薄荷看了看表,“窦姨就快到火车站了,我去接她。”
九饼大惊失色,“你通知我妈干什么?”以他妈妈的性格,来了肯定会唠叨个没完,接下来会让他完全失去自由,听从她的安排,他可不想活在老妈的高压之下。
“你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我不通知,学校也会通知。”薄荷临走前笑着拜托夏天,“九饼交给你了。”
夏天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薄荷姐姐,你这话说得好像九饼属于你了,该不会就我去卫生间那短短几分钟你们俩就定情了吧?”
九饼怕薄荷尴尬,立马打断夏天,“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来给我剥橘子。”他刚醒来,正好口渴得很。
薄荷走后,夏天就边剥橘子边说:“我可没胡说八道,你被撞倒之后,薄荷直接昏了过去,你俩是一起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来的,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
九饼吃着橘子,心情复杂,“那是愧疚吧。”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遭遇这飞来横祸,薄荷担心也很正常。他可不要自作多情,把这当作爱情。
夏天耸耸肩,不置可否。她现在已经彻底懂了九饼的心情,越爱一个人,就会越,所以九饼不敢再进一步,而她自己,也不敢再进一步。
她剥好橘子,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递给九饼。
九饼莫名其妙,“你这是干什么?”
“我帮你租好房子了,就在滨海大学旁边,一居室,房间干净整洁,小区环境优美,出则繁华,入则宁静,各项生活设施配套齐全,是你理想的居住港湾。”
九饼愣了愣,然后大笑,“啪啪啪”鼓掌,“你这是去干中介了?业务水平不错啊!”
“少跟我贫,你反正要搬出去,晚搬不如早搬,我爸已经答应以后不干涉我的决定,我打算好好学习,冲刺一下,考去首都。”夏天转过身,不敢去看九饼,眼神里有淡淡的忧伤,可语气是满满的嫌弃,“所以你趁早滚出我的房间,别妨碍我考清华、北大!”
“既然这样,那我就祝福你心想事成啦!”九饼并没有察觉夏天的异样,愉快地收下了钥匙。
“那我回家去帮你收拾东西搬过去,等你出院就可以直接去新家。”
“行。”
夏天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夺路而逃,泪眼婆娑的时候正好在医院门口遇到吹鸡,她赶紧别过头,假装不认识吹鸡,快速跑了出去。
吹鸡却已经发现了她,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走进病房,摸了摸九饼全身,确定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之后,疑惑地问:“你这不是挺好的吗?夏天怎么哭着跑了?”
九饼不相信,“哭?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可是天天盯实验室、盯小白鼠的人,什么能逃得出我的法眼?”吹鸡感叹道,“要说夏天,真是一个好妹子,又萌又帅,对你小子就不用说了,嘴硬、心软、关怀备至,之前还为了帮薄荷,自己吃亏去给安宇下套,我要是你,早就把持不住了。”
“你现在也可以把持不住啊!夏天正要好好学习,冲刺高考呢,你可以去辅导她数、理、化。”
吹鸡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娇羞,“那可不行!我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九饼好奇地问:“真的假的?到底哪路神仙敢收了你?”
吹鸡正要说话,阿杰和丽花冲了进来,他立刻便闭上了嘴。阿杰趴到九饼的床上一阵“痛哭”,九饼被他烦死了,就用好的那条腿一脚踹翻了他。
九饼妈妈刚好进来,见状就拧住了九饼的耳朵,“你挺嚣张啊,同学来看你,你还打同学,快道歉!”
九饼捂着耳朵疼得“哇哇”叫,阿杰连忙说:“阿姨,没事,我们闹着玩儿呢。”
九饼妈妈却不依不饶,催促九饼,“道歉!”
九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阿杰说:“对不起。”九饼妈妈气场过于强大,吹鸡、阿杰、丽花连忙溜了。
同学们走了之后,薄荷去了食堂买饭。
九饼妈妈在老家是个护士,所以第一件事儿就是翻看九饼的病历,确定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骄傲地说:“臭小子,做得不错,危险来临知道护着薄荷,不枉老妈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
“妈,我是你亲生的,还是薄荷是你亲生的?怎么我觉得你看我躺在医院里这么高兴?”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当然希望薄荷是我亲生的。”九饼妈妈挑眉,暧昧一笑,“等下我就买票回家,你好好把握机会。”
“什么机会?你在说什么啊?”
“早点儿把薄荷变成咱们家的人啊!本来我请了一周假打算亲自照顾你,可我看你孔武有力还能打人,应该不需要我,有薄荷就够了。”
门口有个人影闪过,幸好不是薄荷,九饼松了口气,“妈!你别老这样说,让薄荷听到多尴尬啊!”
九饼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当薄荷回到病房的时候,她突然戏精上身,站起来说:“薄荷,你赵叔突然摔断了腿,已经去医院了,我得赶紧回去。九饼这边窦姨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九饼看她妈妈情真意切的表演,实在无语,但想想妈妈走了他的自由就回来了,所以没有戳穿她。
单纯的薄荷哪知道九饼妈妈会撒谎,连忙关心地问:“那赵叔没事儿吧?九饼我会照顾好的,您放心。”
“没事儿没事儿,老年人骨质疏松,摔一下很普遍,那我就走了。”九饼妈妈拦住薄荷,“不用你送了,我自己打车去车站,很快的。”
九饼妈妈来得快,去得快,就像一阵风,没留下一丝痕迹。
整个病房只剩下九饼和薄荷,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护士进来送病号饭,九饼边吃边说:“薄荷,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女孩儿在我耳边说要跟我在一起,你说可笑不可笑?”
薄荷轻轻地说:“那不是梦,你说的那女孩儿是我。”
九饼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你说什么?”
薄荷看着九饼,认真地说:“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九饼愣了愣,“可是你不喜欢我啊,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感动,或者是内疚,这不是我要的。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很满足、很幸福。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体会到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惜,这种感觉我给不了你。”
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薄荷脑海里面立刻就闪出了麦子的身影,麦子的笑,麦子温柔的话语,麦子坚定的鼓励……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懂九饼的意思,她懂深爱一个人的感觉,所以她很看不起自己,她心里明明还爱着另外一个人,却跟九饼表白。九饼不顾一切地救她那一幕,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看着九饼虚弱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让他开心,而让他开心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他一直想要的。
说到底,她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减轻一点儿自己的愧疚感而已,真是自私。
九饼拿纸巾帮薄荷擦了擦眼泪,“你不用想太多,我只要看着你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
薄荷眼泪流得更凶,她很庆幸,在她失去了全世界之后,她的身边还有九饼,奋不顾身却不求回报的九饼。
她擦干净眼泪,吸了吸鼻子,“九饼,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说这些冲动的话。我会让我的心空出来,然后让你住进来。你等等我,好不好?”
九饼点头笑了,“好,不过也不要勉强自己。”
从那以后,薄荷和九饼之间像是有了属于他们的默契,比起从前更亲近,但关系却没有再进一步。
九饼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又休养了一个月,才彻底拆除了石膏,当他的右脚能下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踩在云朵上,一点儿着地感都没有,他适应了三天,才适应了扔掉拐杖,双腿走路。夏天去他家里看他,说:“‘
i
e su
’的预约一直不断,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你是周扒皮吗?我刚出院三天。”
夏天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像是用了毕生的力气,很重很重。
九饼疼得“哇哇”叫,又不敢直接从她嘴里拔肉,因为那会更痛。
好不容易,夏天自己咬得牙酸了,才松了口。
这是她第二次咬他,也是最后一次。
九饼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胳膊,“你至于吗!我不就是随便吐槽一句你是周扒皮,你是属狗的吗你!你看看,上次你咬的牙印还没消呢,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夏天忍着内心的酸楚,公事公办地说:“那我提醒你,下个月就要交房租,而且我爸说你分期的债务如果下个月再不打到账上,他就要上门要债,到时候我可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