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课在南珠二中有一段历史了,刚建校时,师生一起去田里耕作生产部分粮食自给;城市化扩张以来,附近的耕地铺路的铺路,建楼房的建楼房,起商铺的起商铺,劳动课的内容变成义务打扫校园周边的街道,清理路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之类。
周而复始,南珠二中被搬迁到郊外,又一次置身于鱼塘和荒废田地之间。鉴于学业加重和社会生产的发展,学校并未坚持让学生“以农为本”继续耕作,而是收窄了劳动课的时间限制:
一周一节,每6个班轮流处理校园杂务,包括但不限于:菜园和植被除草、扫校道、修建校道旁的灌木。
高一(1)班由劳动委员领到学校后勤处的仓库,其他5各班陆续赶来。降温后,南珠的太阳即便不似先前火辣,晒一段时间,身体和皮肤会有燥热的不适感。
各班劳动委员在学校职工处签到和认领工具间,6个班的人群里夹杂着窸窸窣窣的抱怨。
“高一(1)班的,高一(1)班的同学——”学校职工扯着嗓子,陈述本次劳动课的任务和注意事项。而大部分人平常连课堂上老师逻辑清晰的知识讲解都不用心听,何况学校职工不够优美的遣词造句。
重复两遍,学校职工把学生领到他们负责的区域,就转身去忙自己的本职工作了,等劳动课结束才过来验收。
“学校可真会算计。”一个锄头落地,连根带土拖出杂草,李唐生疏地调转锄头,敲碎附着在草根上的大土块,然后勾起杂草置在小组既定的收集点。一套动作下来,她表现得气喘吁吁,明明没有汗,把锄头杵在地上,手背一个劲地往脖颈抹:
“打发我们这些免费劳动力来除草,能节省下不少钱呢。”
“就是就是。”混在同一个小团体的女生应和说,她刨了半天的泥土,留下不小的土坑,倔强的野花仅仅倾斜着,粗大的根部根植于大地的更深处,“有这时间用来学习不好吗,打发我们来干这破活,又脏又累,太阳还那么晒……我们以后又不干这行。”
几分钟的劳动,让拖欠了数道英语作业的她迸发出“学习热情”,幸亏老师不在旁边监督,否则会发现本世纪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学生听不进课时,差使去干活,几分钟的劳动,换来几十分钟的学习专注——古代学子的“耕读”原来不乏一定的道理。
宁潇湘戴着手套,蹲在田地里,不复平常的优雅作风,双手拽那茎粗野花,稍微用力一拔,整株野花安详地躺在杂草堆里。
小组的大半成果要归功于她那双污渍斑斑的手套,宁潇湘对李唐的说辞全然不信,从效率的角度上看,专业的学校职工较她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生强多了。学校为了省那么点钱,驱使学生劳务,懈怠了学业,岂不是本末倒置,下面节流,上面收紧了财源?
李唐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认识得久了,宁潇湘逐渐意识到,她和李唐,乃至整个小团体,鲜有共同语言,混在其中的缘由,仅剩下功利性的阻挡追求者。几次尝试挑起话题,因为兴趣相差,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继续留存在这个小团体里,只剩两个窍门:象征性地附和,以及避免引发争议。
“贤啊,救命!”男生这边,不乏叫苦连连者。胖子扶着锄头柄,第十六次在阴凉处歇息,右手上磨出了茧子,“我俩换换。”
“哦?”余贤饶有兴致地看他,脱下手套,问,“刚发工具的时候,你不是急着同楞严换锄头吗,反悔了?”
唐楞严挥动锄头翻出杂草,胖子的手套被一个前来哭求的女生换走了,“你刚才没注意到,胖子一锄头磕在泥土边的石砖上,可把他震的。”
拔草这种机械劳动,余贤分一点精神留意,大脑一刻也没闲着,斟酌《朝如路人暮成友》的剧情走向。
墨子秋和赵梦华的第二人格间甜蜜日常与同“岳父岳母”的斗智斗勇,洋洋洒洒叙述了10万字,剧情发展后颈不足,是时候着力描写新的矛盾和情节冲突了。
拥有较为详细的大纲,本可以沿着既定路线添砖加瓦,偏偏连载了一段日子,他在网文上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持着挑剔的眼光分析大纲,一下揪出个大问题。
老二刺猿小说网的主流作品往往是轻松的,节奏快的,主角由开局到完结一路高歌猛进的,还有男女主角的恋情甜到发腻的。余贤一个“旧时代的网文写手”,尽管在大纲创作时极力避免文青情结,依然习惯性地把现实逻辑套上妄想小说——
仰仗墨子秋的精心照料,赵梦华高冷,严肃的第一人格突然恢复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生,都不会轻易接受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居的事实;并且第二人格下,她在墨子秋面前的撒娇、嬉闹和耍小性子,统统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如此羞耻的过往,叫赵梦华怎么面对他人。
男主是通情达理的,与赵梦华和他的家长商量好,对外宣称两人和平分手,“从此”不再有交集,偶然在走廊里碰面,赵梦华和墨子秋默契地装作没看见。朝如路人暮成友,一个循环,意外结成的朋友,又意外变回了路人。
一切回归如常,赵梦华再一次背负起学业、学生会工作和家里的三重压力,墨子秋沉浸在他那上课—开店的平淡日常里。
虽然在余贤的“操盘”下,两人会再次走到一起,可从分离到复合,中间相差了十万字的内容,读者会不会买账?有没有可能,读者大呼剧情剧毒,纷纷弃书?
余贤一时半会想不出妥当的解决方法,与胖子交换了劳动工具,操起锄头,正要刨地的瞬间,训斥声自身后传来,三名男生回过头看,是路过巡视的学校职工在抱怨:
“你们这些学生啊,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大葱和杂草,怎么会分不清呢?”职工心痛地看着杂草堆里横尸的大葱。
肇事学生噘着嘴,校服的衣领和袖口有淡淡的污渍,他推了推眼镜,满不在乎道:“书里又没教!再说了,我是要读大学的,分清大葱和杂草,对我高考有半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