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彦将目光从黑衣人身上挪开后,蹲下的两只小腿像弓弦一般绷紧,他不动声色地微微让自己的脊背更低了一些,以便他身体发力逃跑。
他心脏砰砰跳着,思考着自己脱身的最佳方案。其实和手下接头的这个地点是他特意选的,弯弯绕绕的巷子既有多个出口,也离刺史府近。当初他就考虑过如果突然发生什么他无法解决的事情,那他只要能转身跑进这条四通八达的巷子,可以逃走的机会就很大。
沉气凝神后,薛青彦刚要发力逃离,地上本在昏迷的人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痛吟,垂落在薛青彦衣袍旁边的手也无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角,将他吓得一抖,浑身的力气差点泄掉。薛青彦起身的动作只做到一般便被自己的手下硬生生打断了,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刹那之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状态。黑衣人似乎早料到了他的动作,见他被自己心腹的一句 呻 吟便打散了胆量,顿时嗤笑了一声。
他懒得再和薛青彦玩猫捉老鼠似的把戏,出手便带着雷霆之势。薛青彦只看到了一道残影,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手腕和肩膀便突然遭遇剧烈的痛楚。
黑衣人双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跨了两步在他身边一转,将他的两条手臂都拧到他背后,让他无法逃脱。本来薛青彦还是半起身的动作,这时被黑衣人用膝盖往他膝窝一顶,薛青彦顿时被压制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又闷又弱的痛哼。
“你到底是谁!”许是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薛青彦的眼睛瞪得极大,漆黑的眼珠在浓重的夜色中竟然也能让人看到其间有光芒流转震颤,因为又惊又怒,他的语气也激烈了许多,“你是太子的人,还是夜亦谨的人!我告诉你,你今晚如果杀了我,不管是太子或者是夜亦谨都别想好过!”
黑衣人的声音懒懒的,似乎带着些调笑说:“哦?还有这种好处?刚好我和这两个人都有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杀你反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薛青彦一愣,难道这人既不是太子派来的,也不是夜亦谨的人?那他到底是谁?在青州,到底谁能有这个本事和胆量来派人抓他?!
他心中无端地涌上一股寒意,被死死压制在地上仍然不断地挣扎:“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苦苦相逼?!”可身后的黑衣人没有出声,薛青彦心中危机感更甚,生怕他真的是打算杀了自己,便放软了语气哀求道:“你放了我吧,让你杀我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出十倍!你开个价吧,放过我。”
吴汝州只用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还能腾出手来揭掉自己脸上麻烦的白巾,按住这个身上没有一点武功的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听着对方的话,竟是心如止水,这在外人看来算得上是相当丰厚的条件对他来说没有半点诱惑力。
听雪楼并不缺钱,而且非常注重信誉,所以不会因为十倍银子就毁了本来就谈好的生意,不然就是砸自己的招牌。所以当吴汝州听了薛青彦这一番话后,他没有一丝迟疑,而且还不屑地笑道:“我呢,不稀罕你那些通过肮脏手段搜刮来的银子。不过我也不会杀你,雇我的人不过是想见一见你而已。”
此时巷子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吴汝州停了言语,静静地聆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和车轮声。
最终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远远地就看见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像一支箭般冲到吴汝州身前,瑰丽的小脸上满是开心邀功的神色:“师父师父!你交代的我都办好了,刺史府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那个老大叔还说我厉害呢!该找到的东西我都帮他找到啦!”
这个一过来就叽里呱啦的声音是柳清凌,吴汝州只把她说的话当作耳旁风:“客人呢?”
柳清凌道:“客人在马车上呢!”
薛青彦一听她说自己的刺史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不禁眼前一黑,不知道自己藏得最深的那些东西有没有被找到,如果已经被发现了的话,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这些和他作对的人究竟属于什么势力,但他知道,不管他们找到的是关于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的东西,还是他和太子合作联系的东西,但不管是什么,只要它们一旦面世,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柳清凌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形颀长又清瘦的人掀开马车帘子,隐在黑暗中的面容让人难以看清。那人下了车后,还从车厢中拖出了两个又大又鼓鼓囊囊的麻袋,随意的丢在地上,拖着麻袋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这麻袋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薛青彦浑浑噩噩地想,难道这里面也是人?
随着那人越来越近,薛青彦看着他行动间的步伐,瘦长的身姿。不知为何,一种熟悉的感觉自脊背而起往上流动,向有一只冰凉的手从他背后最长的那根骨头从下往上一寸寸的抚摸着,让他的心脏狂跳,舌尖都惊得有些发麻,想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
看着那个轮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薛青彦感觉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耳朵里只充斥着对方冷静而缓慢的脚步声,他紧紧闭在一起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而后便惊恐地感受到自己失声了,一个字都没有办法吐出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在心底声嘶力竭,不想看清那个黑影的面容。
可是随着他的靠近,那张脸终是在灯笼随风摇曳的弱光中渐渐清晰。那幅苍老的样子让他表情一滞,随后薛青彦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些颜色,幸好,幸好不是那个人。
吴汝州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瞳孔瞬间紧缩。而一旁的柳清凌更是尖声叫了起来:“你是谁啊?刚才在车上的明明是个中年男人,怎么变成一个老头子了!”
吴汝州紧皱眉头:面前的这个人,不正是那在街边摆摊的说书人么!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