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话音一落,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夜亦谨不禁蹙眉问道:“老人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要我帮你的孩子讨回公道?”
老妇神情悲怆,眼眶顿时红了:“十几年前,我儿是名替青州城的官员办事的秀才,家中只有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可是突然有一天,青州城里来了个衙门中人,对我说我儿办事不力,假公济私,贪了不少银两,东窗事发后立刻就被处死了。”
因为说到了伤心处,老人已经松弛的眼角滚下两行热泪,脸上皱缩的皮肤都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可是我的孩子是我从小教养大的,他秉性纯良,也很胆小,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而且我儿子的俸禄微薄,仅够我们家中糊口,若是他真的贪了墨,我们家中便不是如此清贫之相。”
“可青州城的官员连我儿子的尸首都没有让我见到,只说处刑后直接扔到了乱葬岗。可是就算是砍了头的死囚,尸身尚能留存在衙门等家人领走。为何我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没有公审,也并未开堂,就定了刑。死后别说是尸骨,连一件衣裳都没有留下,我怎能相信他们这一番明显用来搪塞我的说辞呢?”
老妇的经历凄惨,初闻的确令人震动,可叶冰凝却皱起眉,和夜亦谨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老妇说完后已经声音哽咽,她看向夜亦谨,从椅子上颤颤巍巍起身,想向夜亦谨跪下:“求夜王殿下帮我查清事实,还我枉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夜亦谨不愿意受她的礼,便急忙将她搀扶起来:“老人家不可如此,您先把事情说得清楚些。我才好帮你。”
夜王殿下答应了!老妇闻此,灰暗的眸子中顿时迸发出了神采。
在儿子身陨的这十多年来,她寻遍了这偌大的青州城中的所有官员,只想求一个真相。可是每回都是被拒之门外,甚至还叫手下将她赶走。除了青州的刺史大人薛青彦,他倒是曾经在老妇上门伸冤时命人好好安抚她,还给了她不少的银两望她好好养老,可薛青彦也没有因为她所诉说的案情而命人翻案重查。
这十几年中也曾有从京城里出来巡视民情苦难的大臣,可她年老体弱,在汹涌的人群中拼命挤拼命喊都没办法让那些巡抚大臣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有办法越过侍卫的人墙而到这些大臣的面前去伸冤。她也试过其他不光明的办法,那些大臣的住处都把守严密,她闯过几次,可连那些大官的衣角都没见到一片,还差点被当成疯子挨一顿打。
这些年来夜亦谨威名在外,她也知道了夜王殿下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而且大权在握,高贵无比。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能遇上夜亦谨,更别说对方还愿意听她说那十多年前的尘封旧事。
本来老妇在这十多年中因为为儿子伸冤不成而几乎死心,可夜亦谨的出现让她心中的死灰再次复燃,而且烧得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旺盛。
老人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夜亦谨一定可以查明当年的真相。
这么想着,也这么相信着,她的神色愈发激动,看向夜亦谨的眼神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眼都是活生生的渴望。
“只是——”夜亦谨低头看着老妇银白的发丝和苍老的面容,有些不忍打断,但是思及吴汝州之事影响重大,便还是硬下心来对老妇轻声道:“我们现在在调查一桩案子,还请老人家先配合我们查完这桩案子。届时我再听您细说令郎之事,如果真的是一桩冤假错案,我一定尽力为他平反。”
叶冰凝还沉浸在老妇儿子悲惨的遭遇中,这时听夜亦谨一说才反应过来:他们把人找过来是为了调查吴汝州和这老人见面之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四下一瞄,发现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刚才一脸痛惜扭曲的表情,于是便轻轻咳了声,为了掩饰自己刚才也被带跑偏的反应,附和夜亦谨道:“是啊,老人家,夜王殿下一向说到做到,您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会查清事实,给您一个交代的。”
夜亦谨浅浅地瞥了她一眼:叶冰凝又在外人面前给他“长面子”,吹大话了。他有些无奈,但自己挑的媳妇就是得宠着,于是也顺着叶冰凝的话头对老妇人点了点头。
老妇打消了心中的迟疑,便慢慢地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跟夜亦谨他们描述了下。虽然她年事已高,但是说话却仍旧很有逻辑,简练清晰,几句话间便将今天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其实吴汝州和她见面的事情,本身也非常简单:他们在今日上午翻墙跃入老妇家中,却什么也没说,只把一个分量不轻的油纸包塞给老妇,说这是她儿子十几年前留下来的,现在交还给她。而后又一阵风似的翻墙离开了。老妇虽然被这一番雷厉风行的操作震惊得目瞪口呆,但是想到应该也没人会特地来耍自己这么一个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便相信了他们的话。
她打开纸包,发现里面就是一些纸张、信封、书册。但是老妇不识字,又想知道自己儿子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记载了什么,便想着到隔壁求识字的邻居帮她看看已故独子给她留的是什么东西。没想到她还没到邻居家门口,就被迎面找过来的夜亦谨手下带到这里来了。
叶冰凝并没有完全相信她说的话,咀嚼了片刻这个老妇的话之后,便微微偏过头凑到夜亦谨耳边。她警觉地问道:“王爷觉不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夜亦谨眼神微动:“他们找到人的速度太快了。”
的确。碧云山庄简直都能算是一个村落了,不仅流动人口众多,在山庄深处居住的人数也不少,即便夜亦谨调上来的人数众多,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里面查完所有住户。而且刚才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具体的情况,老妇便过来了,这下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询问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