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死,但你不能去杀一个无辜之人!我杀了他,他或许不会怨我,但我会怨我自己!”孟静业道。
“此言差矣。只要他愿意为百人牺牲,老夫杀了他便是成全他。”颜宁逍道。
方运突然道:“我打断一下,那人正在昏睡,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此事与他无关,是关于我们如何去做。平洋兄,你似乎有话要说?”
大学士荀平洋点点头,道:“不谈其他,只说我自己,我支持静业大儒,不过,我的理由与他不一样。我认为,违背大礼之人可杀,违反死罪之人也可杀,但既然是无辜之人,不管别人如何,我绝不会向他挥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无论我们以多么高尚的理由去杀一个无辜之人,都是罪恶行为。一旦我们允许以任何理由杀无辜之人,这个口子一开,人族秩序荡然无存,上位者可以肆无忌惮制造各种借口杀害无辜之人。一个人为了救一百人,可以牺牲自己,但我们这一百人,永远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去杀无辜之人救自己!”
曾越轻叹一声,道:“年轻时阅读史书,每每看到假借正义之名行罪恶之实,都会心潮起伏,无比愤怒。现在轮到我,老了,没了少年的热血,又会如何选择?我一定会找借口,只要我能找到那人罪名,我就会有借口杀了他,然后充当拯救另外九十九人的英雄,因为我沾着的是罪恶的血液,我不怕任何指责。可惜,那人是无辜的,而且在沉睡,我找不到任何借口,所以,我只能停在原地,看着那柄刀。我心中可以有无数种卑劣的念头、肮脏的想法和罪恶的欲望,但我不会说出来,我也不会去做,这便是人与畜生的区别。”
几头妖蛮立刻瞪大眼睛,不满地看向曾越,在妖蛮的语言中,“畜生”或“牲口”只是较低等的妖蛮,和人族骂人时的“畜生”有本质的区别。
颜宁逍脸上好似多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阴影,冷哼一声,道:“杀人不仅仅是为了救自己,甚至也不是为了救九十九人。我们之中有大学士,有大儒,甚至还有堂堂虚圣!我问你们,杀他一人便能救全人族,你杀是不杀?”
方运微笑道:“宁逍先生偏题了,另外,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不知道那人以后会不会封圣,或者,那人是否是垂危的半圣,都不得而知。我说过,他只是一个无辜之人,不涉及其他,我们只能判断自己的价值,而无法判断那个人的作用。”
荀平洋道:“颜先生之言,未免过于冠冕堂皇。这件事的本质,不是救人,也不是牺牲,而是我们是否要去牺牲无辜之人!前些年,武国一位将军为了阻挠妖蛮,学韩信断水塞流,阻挠妖蛮大军,保全十万大军,但也因此水淹十三镇,导致千人死亡,数万人流离失所。那将军争辩自己保住了武国半壁江山,但最终被武国与圣院认定他断水塞流的原因是指挥不利、作战无能导致失败,并非是救人族水火,所以流放古地。莫非颜先生在为此人翻案?”
颜宁逍道:“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那人表面说是为了武国,但正如你所说,是他无能无胆导致兵败如山倒,我们是被妖圣抓住,错不在自己!在此事上,老夫本来就没有私心!”
荀平洋反驳道:“你没有私心,那你是有公心?但可惜,无论圣院还是各国,都没有任何一条律法允许我等杀害无辜之人,反倒是都有律法惩罚凶手!你所言所做的一切,都是私心!真正的公心,是保护每一个人,即便那人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我们也没有牺牲他而苟且偷生的特权!”
“话虽如此,但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方虚圣去死吗?我们一旦死亡,十寒古地的血妖蛮和冰族必然会联手包围第九寒城,屠杀那里的人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值得吗?”颜宁逍道。
荀平洋道:“您跑题了,我们只讨论一百人与一人,与其他地方无关。”
方运点点头,道:“平洋先生说的不错,此事与十寒古地现如今的形势无关,宁逍先生的说法并不合理。”
颜宁逍冷哼一声,道:“杀一人救百人,老夫绝不会犹豫,仅此而已!倒是荀平洋你们几人,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完全是出于私心,有的为自己圣道,有的是因为性情,有的是源自观念,说白了,与我并无区别。”
曾越轻叹一声,道:“之前我就说过,我会找借口杀他,但找不到杀他的借口,便只能不杀,我的的确确是出于私心。我方才甚至想过,我们之中若是有人出手,杀了那人,我会心安理得享受活着,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我不用背负任何罪恶。但是,若我们都不去杀他,最后妖圣杀了我们,我也毫无怨言,能与诸位明事理的英雄人物一起死亡,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死的不冤。毕竟,我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让一个无辜的人免受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