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门外的人也绷不住走了进来,老头无措地看看巴虎又看看坐着不作声的妇人,讷讷道:“是啊,自己住挺清净的,还有儿孙在身边,别再回去了。”
巴虎娘就是不松口,她也不说话,就一直挑着碗里的肉沫,挑起来又按进饺子汤里,别说是巴虎了,就是蜜娘看她这鬼样子都气得不想吃饭了。
“你这样以后就是被他打死了,我都不掉一滴眼泪。”巴虎甩狠话。
“你不用这么说,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妇人终于肯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说:“我最宝贵的二十多年都砸他身上了,因为你爹,我跟我兄长都断了关系,太多了,不是一句离开就离开的。而且还有阿古拉和三丹……”
“你别提他俩,他们不稀罕你,你不在家他们不知道多心净。”就像他,从他娘过来后他一直是提着心的。
“算了,你送我回去吧。”她不想再多说。
所以还是不愿意离开那砍脑壳的烂人?巴虎扶起凳子又坐下,看蜜娘碗里的汤没热气了又给盛一碗放她面前,“你吃你的,不用管她。”
巴虎就坐他娘对面盯着她,琢磨着她是喝了多少迷魂汤才成了这个德行,眼鼻被打出瘀血都舍不得离开。平时说话也挺像个正常人的,一谈及那糟老头子,她就像是失了魂迷了心窍。
“你送我回去算了,我住这儿你也不高兴。”哪怕她多数时间都待在后院,这小两口说话做事还是有些拘束。
巴虎没理她,起身重新拿了双筷子继续吃饭,“牧仁大爷,留下一起吃饺子,蜜娘教我娘包的。”
“不了,我来是告诉你有母羊下羊羔了。”牧仁大爷看不明白巴虎的打算,但他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堆雪人了。
巴虎应了一声说知道了,填饱了肚子看他娘还是呆坐着,他端了被她搅得不成样子的面汤倒了喂狗,“雪比马腿还深,我想送你回去也没法,你就等明年雪化了再回去。我想你可能是太闲了,闲的脑子坏了,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去羊圈里去给母羊接生。”
“我不会。”
“我教你,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你四十一岁肯定差不了。”巴虎发现他捧着她过,她脑子就容易糊涂,被老头子揍一顿之后的那几天应该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蜜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巴虎像赶小鸡似的把他娘给拎了出去,等她喂了狗洗了碗,换了长靴去羊圈就看巴虎像个地主老爷板着脸盯着新来的长工,长工拧着两条细眉,双手满是羊血,一脸的嫌恶。
羊发情在七到九月,揣崽到生崽要近五个月,从开年到三月中都有母羊生崽。蜜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只忙活三个人的一天三顿饭,铲雪、给母羊接生、抱体弱才落地的小羊羔回屋暖着、挤奶喂奶、挤羊奶打酥油,这些活儿巴虎一直就没把他娘落下。
效果也是有的,巴虎娘再也没提一句送她回去算了之类的话,从才开始疯狂洗手到现在面对羊血羊粪熟视无睹,饭量也一天天大了,精神头儿跟着好了不少。据巴虎说的,睡觉都沉了,他半夜起来去给炕里加火,屋里的人动都没动一下。
三月份的漠北还是会下雪,但一场雪后会晴好几天,云层里漏下来的日光打在积雪上,刺的人眼睛酸胀难忍。
从一月份开始,因为母羊生产,救济院的私塾就解散了,蜜娘多数时间就坐在家里缝衣裳,有给孩子的也有她和巴虎的。她肚里的娃娃有五个月了,巴虎怕她出去被刺的睁不开眼,晃神再摔了,除了他陪着,其他时候不让她出大门。
“蜜娘,走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又到了一天的放风时间,巴虎洗了手推开门,取了雨披在门口等着。
两人走在门前的雪地里,白天的时候最表层的雪化成水,入了夜又结成冰,人踩在硬实的雪地里嚓嚓作响,一脚一个雪窝。巴虎一直盯着路,几乎是把蜜娘半搂在怀里,入眼的就是她披风下鼓起的肚子,他忍不住摸了一把,再有四五个月他也要当爹了。
“又觉得奇怪了?”蜜娘也摸了摸肚子,她的肚皮都要被巴虎给摸出茧子了,夜里她醒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总是搭在她的肚子上。睡迷糊的时候还会缩在被窝里盯着她的鼓肚皮,说好奇怪,孩子竟然这样一天天长大了。
男人笑了下,一脚踢开被牛踩翻的冰块儿,仰着头说再有大半个月就要开始化雪了,到时候门前屋后的雪水像是永远都流不尽,到处都是水。
“早上在日头升起之前起来,屋顶是冰溜子,但凡是有水的地方全是冰。”
“那可方便溜冰了。”蜜娘还惦记着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