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本来不认得字,听着阿窈说个大概,又气愤又心疼,只能搂着卫修大哭起来。
卫修曾跟阿窈提起,当初趁着寒冬腊月来蜀地,就是老太太认定这南方的天气对他养病有利,又被别人捧了几句,说她疼爱孙子,为有德之亲,便喜得她大张旗鼓把卫修送回了南方的别院。
然而这次家里送信说卫修得多父亲病重,让他一路赶回去,本来无可厚非,但是现在正是下雪结冰的时候,北方尤甚,车马难行,又担忧卫修单薄的身体,因此才放缓了一些行程。
卫修平时跟阿窈提起父亲,都是一副担忧而又尊敬的模样,虽然并不亲近,可是孺慕之情还是有的,谁知老太太却来信责骂卫修,说他贪图安逸,一路上只顾着自己舒服,却不顾老父病重,实在是罔顾人伦,不当人子!
这话对于读着圣贤书长大,一心遵从圣人教化,把仁义孝道看得无比之重的卫修来说,无异于是一个灭顶之灾,阿窈只能叹气,这位老妇人着实糊涂,明知道卫修是灯笼一般纸糊起来的身体,风吹吹就能坏,却在信上把话说的这么重,简直是想要卫修的命。
李妈妈还在哭诉:“以前,二太太和老太太对大爷还算上心,尤其是老太太,虽说不是事事都想的周到,但是也算是手背上的肉,还是念着的。谁知道从秋天开始,老太太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气,对着大爷就再没什么好脸色,天天责骂,冬天还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害大爷路上病倒好几回,这是嫌弃大爷死得不够快么?”
李妈妈平时颇能顾全大局,但是此生眼里心里只有卫修一个人,这便是她的逆鳞,眼看着卫修奄奄一息,什么理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管顾谈礼和阿窈这两个外人还在,就哭成一团。
刚醒过来的卫修目光黯黯,听着李妈妈的话,也不开言,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
阿窈却把信看了两遍,心里头有了一些猜测:“您是说,老太太是今年秋天突然变了脸色?”
李妈妈说这些只为抱怨,只是草草点了点头,去给卫修擦着头上的虚汗。
阿窈却提点她:“只怕,您要仔细查一查,这府里是出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才让老太太突然对卫兄变了颜色。甚至不顾卫兄的身子,一再催促他来来回回,带病在寒冬之时奔波,又明知卫兄大病初愈,写了这封文绉绉的催命符过来。”
阿窈特地在文绉绉这几个字上重重念了,让李妈妈发起怔来,卫修闻言也不由抬起身子看向阿窈。
她虽然年纪活得大,主意也多,但是卫二老爷的后宅一向清净,二太太虽然脾气不好,嫉恨姨娘,却碍着二房只有卫修一个,并没使过过分的手段,她见过明的罪恶,却很少经历后宅阴司,而这,却是阿窈在林府都见惯的,便是赵府,也不是每一房里都是和和气气的。
“卫兄曾与我提过,令祖母是乡下女子出身,大字不识,连经书都是丫头专门念给她听的,对否?”阿窈提点他:“但是卫兄看看这封信,不当人子,罔顾人伦,不孝至极,还有前面这些,这用典的本事可是强多了。”
卫修一愣,接过这封信又读了一遍,抛除这句句诛心的话,确实都是极为文雅的用法,而他的祖母,就算大怒骂起人来,也只会说“他娘的烂了心肠的狗东西”,绝不会说出不当人子这样的句子。
断定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卫修心里好过了一些,毕竟这个家里他最在乎的就是老太太和老爷,若是这两位至亲都如此鄙薄他,当真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