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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朝野上下,皆私称汝为‘相’,而汝竟然对此默许?当真令人不齿!‘相’者,国家之宰,帝王之辅。汝何德何能,敢自称‘相’?朝中四相,哪一个不是人品与才德并重?别人尚且不论,只说王侍中,王侍中出身太原王氏,此番朝廷改制,太原王氏也有损失,但王侍中仍然出言力挺,何也?为国为民四字而已。”

“太原王氏的风采,今日小子是见识到了。另有一事,怕郑国公不知,小子也提一句,当年黄河水患时,捐出十万贯的王氏女,正是王侍中侄女,足可见太原王氏门风。我对太原王氏这等世家是非常敬重的,但是大多数门阀世家不是这样,便如郑国公背后的山东士族等只为私利,而不顾民生之辈,令我不齿,使我心寒,我为大唐臣子,岂可不站出来与之一战?!”

“李牧,够了!”李世民终于缓过神来,厉声说道。他不得不说,若李牧再说下去,等于是把整个山东士族得罪死了,当今的形势,不管是对门阀世家多么深恶痛绝,也改变不了门阀世家在地方占据主导的事实,若真的把整个山东士族得罪死了,李牧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千年门阀,绝不是说说而已,这个仇要是结下了,李牧将步履维艰,李世民此时出声阻止,绝对是为了他好。

李牧再次向李世民施礼,笑了一下,因距离很近,李世民甚至能看到李牧的眼底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李世民不由心中一动,也就是如此清澈坦荡的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肺腑之言吧。

“臣谢陛下好意,但臣今日既然敢把事情说破,便已想过后果了。陛下刚允诺臣与郑国公一辩,还请陛下不要干涉臣把话说完。”

“你!”

李牧知道在场的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了,能留给他说话的时间不多了,不由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小子听闻郑国公时,心中曾有过一丝奇怪,我大唐国公,哪一个不是战功在身,或对社稷做出过巨大贡献之人,但是郑国公,却是一个例外。郑国公身为国公,却仅身居四品而已,朝中社稷大事,不见郑国公良策,反观朝中欲改革之时,常见郑国公跳出来指责。小子原来不懂,还以为郑国公为民请命,今日一见,原来是山东士族之喉舌。这个国公,在小子看来,不是魏征之国公,乃是山东士族之国公,以欺世盗名累进国公者,古今唯此一人也!”

“今我大唐甫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用钱。郑国公言藏富于民,但是汝所言之民,朝廷有难之时,却不肯出手相助,这等藏富,何异于肥私?现有策可使国库每年增几百万贯盈余,不知可养活多少百姓。却因如郑国公这样的人,因一己私欲而阻止。实干者人微言轻,空谈者高居庙堂,如此我大唐何谈兴盛?魏征,你这皓首匹夫,你有何资格、有何面目,对兴国之策横加指责?心中不觉羞愧么?!”

“够了!”李世民不得不喝止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李牧,你放肆了!郑国公是你的长辈,你怎可……”

“陛下,臣与郑国公没有亲戚,恕臣不能认这个长辈。而且今日臣母受辱,郑国公却保下了臣的仇人,臣更不能认他这个长辈。”说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两道奏疏,道:“陛下,这里是臣写的两道奏疏,针对矿务与工部诸事,提出了臣的想法。臣请献与陛下,已全君臣之义。”

李世民勃然色变,怒道:“李牧,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牧见李世民不接,自己把两道奏疏放在了案上,直起腰版,目视李世民,道:“臣,出身微末,蒙陛下错爱,几度加恩,如今已经是三品军侯,工部侍郎。臣深受皇恩,不知如何报答,心中想,唯有鞠躬尽瘁而已。因此臣不存蓄,不买地,不置宅,每日都绞尽脑汁,思考为君分忧的办法。臣家中设工作室,陛下也亲眼见过,臣每日回到家中,除吃饭以外,尽在工作室中忙活,子时之前,从不敢睡。陛下以为,贞观犁凭空而来?陛下可知,臣为此付出多少日夜?”

李牧睁着眼睛,泪水顺脸颊流,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哽咽,仍然铿锵:“臣为报君恩,尽献家产于工部。但臣亦知道,杯水难解车薪,因此臣才献策,请陛下收矿藏于朝廷,得其利,再布恩于天下,却不想宵小之辈层出不穷。而臣之母亲何辜,竟也因此遭到牵连。”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更改旨意,臣心寒也。如魏征者侃侃而谈,而诸公竟不敢反驳,臣心寒也。臣非不思报国,但臣今日所见,群臣蝇营狗苟,陛下当断不断,君不似君,臣不似臣。这大唐也不似臣来长安的路上时,心中想象的那个君臣勠力同心,兴国安民的大唐了。臣今年十七,小儿也,不敢居高位,今请辞官,求陛下恩准!”

说罢,李牧拜伏在地。

李世民霍然站了起来,气得发抖,指着李牧道:“李牧!你、你敢!就因事不随心,你便开口大放厥词,如今还敢辞官?谁给你的胆量!你不要以为有几分才干就可以恃才傲物,当真以为朕不会处罚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