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场景,俊朗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蓬松、领口敞开,伏在专门用来绘制图纸的工作台上忙碌,手指被笔屑染得乌黑,面部肌肤也显得干燥粗糙,但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分明透着一种才华横溢的明亮。在这个画面中,长高了一些的小男孩,衣装齐整地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工作,他那不修边幅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小男孩的崇敬之意减少半分,反而在他懵懂初开的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下一个场景,是在克伦伯·海森城堡的大厅里——装潢陈设大体未变,只不过所有的东西都比魏斯后来所见的新,勋爵和几个身穿礼服的男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个面色阴沉,勋爵夫人坐在窗边独自垂泪,小男孩牵着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女孩,在二楼的扶栏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客厅里的大人们,眼中写满了迷惑……
恍惚间,魏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青年,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刻上了岁月沧桑的痕迹,明净的眼眸变得深邃了,所有张扬狂放的气质都内敛成为成熟睿智的修为。
是你吗……哥哥……
一个从心底传来的声音,让魏斯如同溺水者得到心肺复苏救助,瞬间从那深沉的、无尽头的梦境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睛,视线中一片模糊,片刻过后,视觉感官重新适应了环境,发现自己依然处在一个昏暗吵杂的环境里。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魏斯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思维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想起了自己此前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巨大的爆炸,想起了此时的处境。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肢体躯干几乎没什么知觉。擦,该不会是在爆炸中重伤瘫痪了吧?
魏斯深吸了两口气,用尽气力发声道:“嘿,有人吗?”
第一下没人回应,发现自己还能出声,魏斯的心绪顿时乐观了一些,他接着又喊了一声,很快便听到有人用阿尔斯特语说“这里面好像有我们的人!”
不多会儿,几个人影出现在魏斯的视线中,他们搬开断裂倒塌的管道,把这个幸运的家伙给救了出来。经过医护兵的现场检查,他身上多处划伤擦伤,头部和脏器受到强烈的冲击震荡,可能会有内出血的情况,但总体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痊愈。
修养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能够远离前线,远离杀戮与死亡,该感到庆幸么?
魏斯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等待担架到来。之前令他昏厥过去的剧烈爆炸,确实是联邦军官兵从战舰外部实施爆破所致,而他们选择的爆破点,离魏斯和凯斯先前所处的位置还隔着十好几米,要是再近一些,就算他有老鼠般顽强的生命力,也难以存活下来。
想到凯斯,魏斯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未见踪迹,请联邦军士兵们帮忙搜寻,也没在这附近有任何发现。难不成他躲过爆炸,直接跟着破壁而入的友军士兵投入进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把自己给撇在这里不管?又或者他被炸晕了,比自己更糟被联邦军士兵发现并抬出去救治,这样推测貌似比较符合逻辑?
战场上乱糟糟的,跟战友走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死活全凭运气,魏斯索性不去想那么许多。不多会儿,几个联邦军士兵或搀或背,将三名伤员送了下来。趁着医护兵给他们包扎救治的功夫,魏斯向其中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打听舰上的战况,得知从舰尾进入战舰的联邦军部队已经攻到了第二层,但诺曼人的抵抗很激烈,联邦军每攻下一处岔口或上下楼梯位置,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于从登舰口上舰的那些联邦军官兵,这名士兵表示,他们暂时还没有遇到,也不知其具体情况。
除了整体战况和战友安危,魏斯最关心的莫过于这艘诺曼战舰上的人造星源石制造机。循着自己走过的路径反推,那个舱室处在从下往上的第二层,正是联邦军跟诺曼人展开激烈角逐的位置。
对于魏斯所说的安置有数十台机器的舱室,这名联邦军士兵表示不知。话才说完,舰上突然发生连串爆炸,整艘战舰都在剧烈震颤。不过,这种情形让人想起的不是一头几欲挣脱锁链的野兽在竭力抗争,而是遭到致命一击的野兽,自知死期将近而拼命挣扎。
在这样一艘诺曼战列舰上,各处弹药库里应该还存放着大量弹药,战舰内部的爆炸随时有可能波及全舰。巨大的危险当前,魏斯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与酸楚,跟着医护兵还有伤员们穿过在战舰外壁上炸开的通道,来到了舰外的堑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