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一件事有概念并不容易,便是有了概念,也未必能接受。赵谦自己就对这种决策生出些违和感。这就是大宋最高级别决策的风格么?没有基层动员时候的激昂,没有全军训话时候的庄严肃穆。报告中所有论据都是基于现实,基于现实的利益考虑。看得出,写报告的人正努力使用逻辑来串起所有内容。
最近老爹整顿上层,赵谦走基层。有一部分上层军人渴望包括司法管辖权之内的更多权力,基层的军人们对什么司法管辖权毫无兴趣,他们固然是执行者,也仅仅是执行者。抓谁、杀谁、放谁,都只是分配给他们的任务。基层军人期待的是和平,以及和平之后的安定生活。一份和平的工作,和家人在一起,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曾经奔驰在战场上的赵谦也有如此鲜活的期待。
然而大宋的高层报告中,生命、财富、信仰,所有活生生的一切都只是白纸黑字写出的现实基础。
心中不爽,赵谦干脆打开吕老师的信,再看一次。吕老师在信里面感谢赵谦出手相助,最终还了他清白。但是吕老师也告诉赵谦,他不准备再回洛阳的学校。自己只有一个学期就要退休,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对于自己没有挺身而出维护学生和自己的尊严,吕老师觉得很后悔。虽然以农村小学校长的身份退休于事无补,至少吕老师觉得对自己有个交代。
放下信,赵谦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吕老师的心态。他觉得这做法有点矫情,但是对吕老师这样的人,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解开心结。毕竟他和赵谦不同,赵谦这些天面对的是现实的问题,退役只是这些军人人生中的一个阶段,回到家,如何就业,如何生活,如何养家,种种事情都让这些军人承担许多压力。现在吕老师却只用对自己一个人负责就好。
想到吕老师,赵谦又想起了洛阳,王全乐这个人会有什么结果?赵谦本以为想起这个名字会生出愤怒,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顶多有点厌恶。现在的王全乐在赵谦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更何况这只蝼蚁本身只是得罪了赵谦个人,对于朝政未必谈得上有害。如果把王全乐当做要干掉的标准,赵谦怀疑一通清洗之后,地方上到底能剩下来多少人。
所以赵谦忘记了这个人,继续埋头浏览其他文件去了。
此时的王全乐正一脸冷淡的面对吏部派来的调查员,声音平静的回答着问题。自从得知算是被自己撵跑的吕校长是太子赵谦的老师,吕校长的另外一名学生龚局长又背后捅刀,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调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全乐也放弃了抵抗。有人建议他可以运作一下人脉,或者再从别的地方找些理由。王全乐拒绝了所有建议。现在面对调查员的询问,王全乐不隐瞒,不推诿,也不大包大揽,而是有啥说啥。以至于调查员经常讶异抬头看他的目光,弄得王全乐心中不爽。吏部是没人了么?太子下旨的事情居然派了菜鸟前来。这人菜到实话瞎话都分不清的地步了?
虽然是调查,却没有给王全乐停职。这边的事情弄完,王知府依旧回去干的差事。开会的时候没人说啥,看得出这帮家伙们都觉得王全乐要完蛋了。但是王全乐并没有因此就意气消沉。如果这些天是他做官的最后几天,那更得享受一下才好。
下班之后,他回到家,老婆神色不安,却已经做好了饭。这些日子以来,王全乐再也不用面对那些邀请,谁会邀请一个要完蛋的人呢?正好能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回家吃饭。这种久违的家庭欢乐让王全乐很享受。
刚吃完饭,却有人敲门。他夫人去开门,几句交谈之后,领进来一个人。王全乐一看,却是民政部的一名处长苏鸣。从容的请苏明坐下,王全乐也不说话,等着对方讲出民政部的态度。
“王知府,官家已经下令部队退出所有司法领域。”苏鸣处长郑重说道。
“嗯。”如果自己没有得罪太子,王全乐是很想高兴一下。然而这场斗争胜利了,王全乐却作为胜利一方的牺牲品。再为此高兴,未免太傻。
“部长这么觉得,你有些事情做的的确过份了。这次太子是先找到吏部,要把严谨打击报复同僚以及同僚亲属这一条写进官员管理条例当中……”
“为什么不加进去?”王全乐打断了苏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