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滑厘重病这一件事,对于那些攻讦墨家“人人平等、选贤人为天子”等激进学说的人来说,无疑又是一技重击。
他们原本攻讦,人性本恶,人人求利,必然会让天下大乱。你也想当天子,我也想当天子,你想有天下,我也想有天下,怎么可能不乱?
原本墨家只能用逻辑解释,嘲讽他们:他们眼中的天子,不是天下的天子,而是把天下万物当做自己私产的小人,所以才会想着拥有天下。而墨家所谓的天子,是要将天下之物当做公器,居其位的目的只是为了利天下,天下不是天子的私产……
但终究大众难以理解其中的逻辑,那些攻讦墨家的人,用一些蝇营狗苟的家私之事,愣生生将天下理解成了分封制下的私产,可民众却也觉得,确实如此,那谁都想当天子岂不是天下大乱?
不想这一次禽滑厘重病,本该是墨家危机之时,适却反而用之,借此机会向天下宣告:墨家的义,是符合天志的,人人平等贵贱无别,并不会因为权力问题而导致天下大乱。
为何不乱,魏击不能理解,公叔痤也不能理解。
墨家许多人可以理解。
但在墨家之外,仍旧有人可以理解,并且从中认识到墨家那些看似繁琐无趣的规矩所蕴含的、远超时代的、不可撼动的力量。
而这些可以理解的人中,未必信墨家之义,但一定看过墨家的书籍,甚至一些人本身就是墨家的叛徒。
正如月后的秦新都栎阳,一场只有秦君赢师隙、叛墨胜绰、前魏之西河守吴起的谈话中,他们便是可以认识到其中力量的人,并且准备借用这种力量从而加强君权、提升国力。
他们并没有指责墨家不合礼、不合规矩,而是觉得指责无用,并且越是指责反而会让道理越辩越明,不若不言不语,吸取其中的力量精华、摒弃其中那些会危害君权的糟粕。
吴起已经入秦,并且已经被委任城重泉、洛阴,他的入秦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只是赢师隙在魏国流亡的时候,便多关注吴起,吴起守在西河秦人连战连败不能过洛水一步,吴起的将才与相才他都看在眼中。
胜绰也给秦君分析过吴起这样的人该怎么用,又该怎么提防,但谈到根本,胜绰也明确地表示:“想要治标治本,只有破分封建制、制郡县直辖、大将领军不得有封地,断绝其造反的经济基础才可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正是这一次秦君邀吴起入秦的原因,终究邀其入秦都是为了加强集权君权,毁掉分封建制,从而最终可以敢用、能用人才,也最终才能止住吴起这样人的野心。
胜绰对秦君这样描述:如今大夫有封地,封地有民有兵,有钱有粮,却又希望他们不要行谋权之事。这就像是给了一个人一柄剑,却又希望他们不要用剑杀人一样。
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把这口剑从有剑的人手中夺回,那么天下用剑杀人的事自然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