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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地多有雇用佣耕者,农忙之时,必备以酒菜,支付以铜钱。佣耕者也卖力耕作。这不是因为主人爱佣耕者,也不是佣耕者爱主人,只是各取其利罢了。”

“这本来就是真实的现实,你们却非要让天下以为那是因为爱,因为情,因为礼、因为德。”

适的语调一变,用一种极为阴损刻薄的声音说道:“其实你们心里清楚,你们这样说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少给钱让那些信了你们的爱、情、德的这些人多干活。”

“嘴上说着情与德,心里都是利益铜钱,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啊。只不过你们知道,却不让天下底层的人知道。我们呢,则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适伸出一根手指,用一种蔑视的姿态点着那个士人的鼻子说道:“时代变了!你现在去泗上、去宋国,你不给钱,给他们谈情义,谈封建主奴的恩情,你看看他们谁给你干?你要是能找到人很情愿的干,我们墨家在泗上的这二十年,岂不是等同于荒废了?别做梦了,认清现实吧,你们的这一套迟早要居于天下义之下流的。”

“子墨子言,爱非用也。你想要使用别人,就别谈情和德。我看刚才那个人说的就很好嘛,你给他上士的待遇,他干出来上士的活,这不是理所当然?人家又不欠你什么,人家要走你就指责人家无情无耻无德?”

“嘴上说着礼与德,心里都是利益铜钱,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啊。你谋求利,还舍得拿钱,便用礼和德来掩盖。庶农要是听了你们的话,那可完了:哎呀,我让封主少收点税租,那是无德啊,我不能这么干……你们有德你们倒是把土地分给民众啊,难道你们不知道民众想要什么吗?”

这些诛心之言让那人勃然大怒,双手奋力撕开自己的腰带,掀开上裳,露出了结实的胸膛,那里便是心脏跳动的地方。

他冲着适怒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从没想过什么为了利而蒙骗天下人!若有这样的想法,教我当时便死!昔日比干剖心,今日我愿以死相证!我没那么想过,没有!”

“借我一口剑,按你们所言,活着是天赋之权也是最大的利,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想那么下作为了求利吗?来啊,杀了我,杀了我!让这数万人知道我没那么想过,没有那么无耻!”

适呵呵地笑了一声,连看都没再看那人一眼,背着手无视那人的叫喊,径直走到了失魂落魄的平阴大夫身前,蹲下身子,笑容满面地问道:“饿了吗?”

被俘了大半日滴水未进的平阴大夫本来紧张不已,不知道墨家会怎么对待自己,听到适问了一句饿了吗,心中大喜。

暗道:“他若想杀我,必不会管我是否饥饿。既是问我是否饿了,那必是不欲杀我。墨家求利,昔年华元被俘,宋公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相赎。我亦有产业,墨家必是想要叫人赎买我……”

想到此节,顺从地点了点头道:“饿了。”

适春风满面温和无比地冲着身边的警卫道:“那给他些吃的。”

警卫急忙跑回去,取来了几张干麦饼,一块煮的很烂熟后故意撕的很碎的马肉,一双筷子放在了平阴大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