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通听了这话,不禁又是略微一哆嗦,随即苦笑道:“初闻阿兄之言,但觉收回前奏,不留王贡即可免祸;若如阿兄此语,则王贡必随愚弟而行了……则王贡一启程,弟之祸福,亦与彼牢系……”
真要按你这么说,天子就是希望我先把王贡给领得远远的,然后才好找机会收拾他吧?则我若前日不上奏还则罢了,既已上奏,且天子亦允,是断不肯让我再轻易撤销任命的——那王贡迟早要拉我垫背啊,怎么办?
急忙直起腰来,然后朝着裴诜深深一拜,恳求道:“当如何做,还望大兄教我。”
裴诜斜睨裴通,假意轻叹一声,说:“所谓祸福非由天,皆人所自取——贤弟前日请封韩王,为何不先与阿爷和为兄商议啊?”
裴通心说我就知道!我自作主张跑去讨封,没跟你们爷儿俩商量,所以你们心怀不满——可是我敢商量吗?你们要么阻我求封,要么觉得有利可图,多半会怂恿二兄(裴暅)去抢占先机,怎可能轮得到我?!
心中暗怒,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再拜道:“总是愚弟贪图利禄,行事有差,失了孝悌之义,阿兄责备得是……然请念在非虽同母,终为兄弟,千万救小弟一弟吧。弟若罹罪,父兄面上也不好看;弟若能守韩祀,也可与中朝的父兄遥相呼应,以为助力……”
裴诜赶紧双手将其扶起,抚慰道:“我若无意搭救贤弟,今日何必来访啊?”随即就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裴通,介绍说:
“高瞻高子前,渤海旧族,矫矫不群,永嘉中举族而依崔毖,熟悉东事,乃是韩国相的不二之选。前刘公定平州,高子前出降,署为参军,刘公归洛,留其辅佐刘始仁;今方召刘始仁来,不管高子前从或不从,吾都自刘公处为贤弟请得荐书,料想子前必不推辞。”
裴通赶紧双手接过书信,心说我前些天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请荐合用之才,刘琨府上也不是没去过,结果一个二个全都砌词敷衍,就算有所举荐,也都是肯定在中原混不下去的庸碌之辈……你倒能从刘琨那儿求来举荐高瞻的书信?其中多半有什么利益交换吧。
也好啊,你肯为了我跟别家势力交换利益,正说明西裴还没有彻底放弃我……想想也是,即便心有不满,谁肯放弃一位藩王呢?就别提什么兄弟情分了,我才不信你是纯出亲情,是兄友,因为我这弟也不恭……
先不开拆书信,而直接揣入怀内,然后问裴诜:“则王贡之事,阿兄尚未教我……”
裴诜心说我就是怕你放不下王贡,所以才特意跑去向刘琨求来一位可用之才啊。如今既有高瞻做备选,你心里有底气了吧,不会再紧抓着王贡不肯放了吧?
当下不答反问道:“贤弟此去,可是欲自青州乘舟,北向带方么?”
裴通点头说是——“此去就藩,路阻且长,加之河北平定不久,据称野外仍有饿殍,盗贼亦未绝迹,为策万全,乃谋自青州赁舟下海。至于直向带方,自海冥上岸,还是先向辽东,尚且未定……”
裴诜建议道:“据愚兄所知,辽东无良港,海舟多不泊,且自辽东而向带方,路亦荒僻漫长。贤弟若恐带方初定,形势晦暗不明,不敢遽往,乃可稍北,自乐浪郡南浦笼岸,先至朝鲜(乐浪郡治),觇看形势……”
裴通拱手受教。就听裴诜继续说道:“只是海上常有不测之风浪,即便舟大不至于倾覆,若过于靠近舟舷,亦恐失足落水,但落水,再无幸理,且尸骨难寻——贤弟千万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