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难觅竹筒,好在很多士兵都是中原过来的,习惯以竹筒而不是皮囊盛水,大小正好合适。即以竹筒装满料豆,封口后临阵洒出,竹筒圆而光滑,呼啦啦滚向敌骑,战马难避,踏之便会打滑。
倘若是后世打过铁掌的马匹,估计一踩一个碎,未必会倒;但这些拓跋重骑,马亦披甲,却偏偏是没有打掌的,踩中竹筒,难免打滑,好些的只是趔趄,倒霉的当时便倒。
自然也有不少竹筒被踏碎,料豆暴洒满地。战马平时多以干草为食粮,只能少许补充料豆以护膘,何曾见过这满地的豆子啊?倘若拓跋鲜卑士饱马腾,或许不会眼馋,但因为去岁失了二十万牛羊,一冬饿死人畜无数,此番一路过来又没抢到多少粮食,难免人马都只得半饱而已。
况且已然激战数刻,马这种牲畜消化是很快的,已经在琢磨着想吃下一餐啦。
于是不仅仅重骑的战马低头抢食料豆,就连附近的轻装战马也跑过来抢,无论重骑还是轻骑,尽皆一时大乱。
拓跋重骑,装备沉重,倒即难起——又不似华军具装甲骑似的,常有扈从拱护——而阵列既乱,也难免把防护稍弱的侧腹部给暴露出来。刘央确实是宿将,见状当即命令长矛手前出,乱矛寻隙攒刺,当场便捅倒了四五十名拓跋重骑。
阵后各部大人见势不妙,急忙命人吹起胡笳,下令后退,打算先暂时脱离与华军的接触,等重新整列后,再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然而华军又岂能给他们这种机会?
刘央在阵中,得小校禀报,说击退鲜卑重骑的“秘宝”,不过是竹筒装了些料豆而已,不禁莞尔,说:“狡诡小计,竟也能奏功……”但他很清楚,这法宝只可使一次,是绝不能够包打天下的。
举凡经过训练的战马,皆能直面箭雨乃至矛林,毫无畏惧的奋勇直前,又何惧小小的竹筒啊?战马较长时间奔驰,不能及时休养进食,很可能会掉膘,但也绝不会主动停下来啃食道旁野草吧。这是为什么呢?马本畜牲,没什么见识,是否令行禁止,全看饲育者、训练者,以及控驭者之能了。
故而倘若早有准备,机灵的骑士自能驱策战马,跳跃躲避竹筒,也能够约束坐骑,不去抢吃料豆。之所以拓跋鲜卑无论重骑还是轻骑,都因“竹筒倒豆子”而乱,纯属促起不意,导致一时间慌了神儿——纵横草原大漠那么多年,也多次南下与胡、羯作战,就从没见过这种损招啊——未能及时驭马之故。而若吃此一堑,骑士只要不傻,皆能长其一智,再想用同样的招数破敌,那就纯属做梦了。
所以刘央见敌骑退去,急命矛手向前,间杂以刀盾手,将那些或负伤或倒地的鲜卑兵逐一补刀,尽可能地杀伤敌军有生力量。只可惜步军行进速度太慢,追不上撤退的敌骑,虽然弓弩手亦随之上前,连发数轮,也不过多射翻百余骑罢了。
——这还是因为拓跋重骑并非真正的具装甲骑,于后背的防护并不严密之故。
他正在犹豫,是继续挺进,以扩大战果为好啊,还是赶紧趁机撤入营中为好啊?步兵追不上骑兵,而一旦等骑兵跑出弓箭射程范围后重新整列,反身杀回,那么失去营垒为凭依的步阵就很可能会遭到合围,导致全军覆没……
好在路松多的具装甲骑终于准备停当了,即从步阵左侧驰突出来,赶杀败敌。因为面对的也是骑兵,故而扈从们同样骑马,稍稍落后一些,以便随时援护同袍。甲骑纵横无前,直取敌阵垓心,本拟杀出百丈外便即止步的——终究数量太少,若被成千上万的游牧骑兵围住,情势必然凶险——谁想敌营中喧哗一片,不少旗帜莫名其妙地折断,进而连火光都冒出来了……
——这事儿是拓跋头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