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遐之所以进献严震,就是要在宫内给自己安插一个耳目——其妹程后终究是妇人,无见识,就算想给阿兄暗通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消息重要啊。在原本历史上,石弘年齿渐长后,石勒便命其省可尚书奏事,实习政务,且命严震辅佐之,参综可否,严震就此权倾一时,甚至于还超过了在外朝用事的程遐、徐光,以及掌握重兵的石虎。
但就目前阶段,太子尚未长成,严震尚不能狐假虎威,窃其权柄,因而倚程遐为靠山,态度还是相当恭敬的。程遐密会严震,直接问他:“天王欲召张孟孙归来,卿可能寻机进言,使寝此意啊?”
严震苦笑道:“程公将我看得太重了,天王虽偶有垂询,但这般大事,又岂会听我之言?即便皇后进言,怕是也难以阻止啊。”
程遐不禁喟叹道:“这可如何是好?”随即对严震说:“我素与张孟孙不协,更于此番天王亲征前,出其于外,则彼若归朝,必然报复,对应时势,恐怕我难以对敌……我若失天王宠信,卿又如何?”
不要以为别的大臣就没往宫里塞过人,不要以为没有旁的阉宦巴巴地凑上来逢迎我,欲图取汝而自代之。我跟你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一损俱损——所以啊,你别跟干岸上瞧着,也帮我动动脑筋,出出主意呗。
严震沉思良久,方才说道:“我有三策,不知程公是否能用。”
“卿可直言无妨。”
“其上策,程公可暂时顺从于张太傅,先当面请罪,复委曲求全,以使太傅不便遽向天王进程公的谗言。至于日后如何,因应形势,可再徐徐谋划……”
程遐当即一口回绝:“我岂能向那老贼俯首?且即俯首,彼必不会害我乎?中策又如何?”
严震道:“程公可谋与徐公(徐光)、荀公(荀绰)等联手,一并拮抗张太傅,则太傅方归朝,不敢遽生害程公之心也。”
原本在“君子营”中,石勒谋臣、中原士人排前三位的,就是张宾、程遐和徐光,若论权势,张宾完全可以吊打那二三名,只是为了军中和睦,不便动手罢了。其后石勒定基襄国,程遐靠着献妹邀宠,又在王贡的暗中协助下主掌了情报工作,乃逐渐地接近张宾,把徐光远远甩在身后。等到除去张披,程遐之权柄一时无两,人皆依附,名位虽仍在张宾之下,论权势却隐然过之。再往后,张敬插足进来,成为程遐之亚匹。
此外,石勒灭王浚后,迫降了荀绰、裴宪等不少世家出身的文臣,原本只是想要利用他们的名望装点门面,拉拢中原地主阶层,但逐渐的以此二人为核心,也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论能量虽然不能跟程遐、张敬集团相提并论,论数量却远远超过了张宾——因为张宾孤家寡人,就不成其个集团啊。
如今张敬靠边站了,徐光渐有取而代之,重列季军之意。故此严震建议,程公你若能与徐季武冰释前嫌,再拉拢世家集团,矛头对外,一起拮抗张宾,就有可能继续压制张宾,免其成势了——起码来说,张宾不敢一回朝马上就向你报仇啊。
程遐闻言,捻须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说:“且试言下策。”很明显,这个主意具备一定的可行性,却不能真使程子远心动——万一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再把徐季武给纵放成自家的强敌,或将得不偿失啊。
严震就问程遐:“天王之诏,已到尚书么?程公可能隐而不发乎?”
程遐连连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张太傅何许人也?天王日望其归,如何能从中动手脚?”你想按下诏书不发,让石勒等着等着,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是开玩笑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