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我底定北方后,自可明命进讨,发兵平定长江流域。到时候就能够将最为腐朽的那票士人阶层彻底铲除喽——因为“永嘉之难”而南逃,且当洛阳规复还不肯北归的,如琅琊王氏等,你们就都别回来了吧!
是以虽然裴该在情感上是不希望再打南征之战的,希望天下可以尽快稳定下来,希望司马睿、王敦等肯于俯首;但在理智上,一则就此而收江南的可能性并不甚大,二则即便收了,也难免留下一大痈疮,要去绞尽脑汁慢慢地割——还不如你们不服,以便我将来犁庭扫闾,更易风俗更化。
……
因为路程有远近,所以王敦最先接到华使,他在与钱凤等人商议,复又深思一夜后,便即毁弃诏书,驱逐使臣,同时行文向建康方面汇报。比他稍晚两天,建康也已得信,当时王导正在和庾亮对坐饮茶,得报不禁一恍惚,手中茶盏竟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王茂弘素来镇静,即便风雷大作而其心不摇,则如此失态实属罕见。庾亮不禁蹙眉问道:“王公何所见而惊愕若此啊?”
王导随手便将手中书信递给庾亮,然后召唤仆役过来收拾残局,他自己起身告退,入内更衣。等回到案前的时候,庾亮也已经把信给读完了,正在手捻胡须,俯首沉吟。王导不禁苦笑道:“适才失态了,元规倒比某要镇定……”
庾亮缓缓地一摇头:“若非王公先动容,使亮有所准备,乍见此书,想必更为不堪……”随即叹息道:“此事也在情理之内,预料之中,奈何太急!”
王导也长叹道:“天下事大抵如此,若不防微杜渐,而由其自发,以为缓者必然疾生,使人措手不及……我方使纪思远(纪瞻)整顿扬州军务,未见起色,便闻此信。据传华使不日将至建康,当如何应对啊?”
庾亮便道:“唯看令兄处仲如何向背了。”
王导注目庾亮,一字一顿地说道:“听元规之意,是欲绝华,而奉丹阳大王绍嗣晋祚了?”
庾亮扬声道:“不然如何?难道王公甘愿俯首不成么?!”
王导尚在思忖,就听庾亮分析道:“江南六州(扬荆江湘交广),地方广袤,户口虽然不蕃,也有百万之数,昔日孙氏据此,拮抗北方亦历四世。况乎孙氏不过土豪割据,何如丹阳大王为宣皇帝子孙,绍继晋统,名正言顺哪?
“且昔魏武南征之时,孙权唯扬、江而已,逮北方大定,魏文再来,则荆、湘亦得,仍足拮抗。今裴文约之势,未必可比魏武于赤壁前后,江南六州却俱在我手,岂有见一纸书状便拱手臣服之理啊?恐怕千古史笔,丹阳大王难逃一个‘怯’字,而我等亦将与郤令先(郤正)并列——试问王公,可甘愿否?
“或云孙吴之成事,为刘氏在蜀,候刘氏灭,武皇帝命将出师,旬月间便即平灭,而今巴氐之势远不如蜀汉,且并为叛逆,不可为援——虽然说,诸葛亮为兴汉室,亦隐忍于孙吴,我晋未必不能笼络巴氐……
“然而炎汉之亡,尚有昭烈继业,葛氏支撑,难道我晋就不如汉吗?曩昔魏文篡汉,专注东吴,以为昭烈既崩则蜀不为患,唯使群臣致书葛氏,申明大义,候其往降。孔明皆不肯答之故,一则受昭烈隆恩,不忍遽弃先主之业,二则曹氏群贤毕集,即往归,岂有他容身之处啊?以比今日,王公若攀骥尾,还至洛阳,必受散职,还能展布平生志向么?
“王公年仅不惑,难道甘愿就此悠游林泉,以尽余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