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后世记载,陶侃总计有子十七人——当然啦,部分夭折,并未成年,其存名者,九或十人——女儿也有十来个,此外亡兄陶操还给他留下来两个侄子——陶臻和陶舆。目下除长子陶洪已殁,次子陶瞻在周访幕下,新生之儿胡奴在身边外,其他的都呆在老家鄱阳郡枭阳县种地。裴该曾经多次问过陶侃,说我这儿缺人手,陶君子侄,可有愿意出仕长安行台的吗?陶侃却总是砌词推诿,要么说孩子们都不成才,要么说离乡太远,担心他们水土不服……
可谁想到这回陶士行却主动对裴该说,我已经派人去把妻儿乃至侄子全都接到关中来了,即将抵达长安,故此先告知大司马一声。裴该闻讯,真是不胜之喜。他一直在竭力拉拢陶侃,却总觉得双方感情有些疏隔,陶士行貌似是在竭力维持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不肯真正融入到关中行台这个半独立体系中来。裴该因此颇感疑惑——他今天怎么终于开窍了哪?
难道是最近那些谶谣和流言闹的?
当即拱手恭贺他满门团圆,并说陶君你家人多,我这就命人在长安给你起大府邸。只是当问起子侄中谁愿意出仕的问题的时候,陶侃却又顾左右而言他,特意含糊了过去……
……
陶侃的家小尚未抵达长安城,倒先有一人千里迢迢,跑来谒见裴该——正乃淮海都督卫循卫因之是也。
照道理来说,地方官员不得传召,是不能出境乱跑的——去洛阳觐见皇帝都不成,遑论来长安拜望大司马呢?
然而卫循得了王贡的建议,先上奏洛阳,说我虽统淮海,管不到黄河,但既然受调前往乐安开港屯扎,准备北援厌次,则我不可能不打黄河走啊。此前便有禀报,冀州沿岸少有可以泊船之处,则我只有通过黄河,才能向厌次城内输运物资乃至兵员。为此请求勘探黄河水文状况,并打造适合内河航行的船只。
对此,洛阳朝廷自无不允之理,但卫循请求得很含混,朝廷下诏难免中其圈套——你可没提让我勘探哪段黄河的水文!卫因之乃以此为借口,乘船逆流而上,一口气就从乐安郡之蓼城,跑到了河、渭交汇处的渭汭。
随即便在渭汭遣使放船,经渭水,两昼夜抵达渭城,再从陆路前往长安,请求进谒大司马——那意思,我在黄河上漂着不便下船,明公您赶紧下道公文来召我,那我就能跑去瞧您啦。
裴该不明所以,便即下令。于是两日后,卫循顺利“应召”而入长安城,拜倒在裴该面前。裴该就问他因何而来,有什么事要见我哪?卫因之回答道:
“臣受任淮海,统筹不力,使商贾开海道,而贸易多归私家;复与苏将军合兵北扰幽州,于贼亦无大损……”
他两次骚扰燕国沿海地区,实在把孔苌恶心得不行,但实话实说,对于羯赵的打击并不算有力,于中原战局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是以惶惑,不知此任当如何为朝廷效力。因思羯贼于秋收前当不会进犯厌次,乃趁此空闲之际,特意前来,面受明公教诲。”
裴该向其详细探问青州的情况,卫循趁机就说了:“苏将军屯兵乐安,所募多东莱乡人,良莠不齐,军纪涣散,即钟艾华亦无可约束。前日臣与王子赐同往营中,与之商议增援厌次事,彼却云兵多而粮不足,只愿遣十之二三北渡。我等劝其沙汰冗余,彼不肯应,又劝其归青州都督号于朝廷,而返归长安,听从明公调遣,亦不肯从……恐其已有自立割据之意也!”
其实相关这事儿,王贡早就已经秘密向裴该禀报过了,如今卫循又跑来说一遍,裴该心中不能无疑——苏峻真的那么跋扈么?从前卞壸在徐州,而郗鉴在青州的时候,倒也是从来没怎么说过他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