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演闻听此言,不禁满脸愧色,离席致歉道:“泰真所言是也,我一时思虑不周,遂出妄语,还望诸君宽恕。”随即拍拍胸膛,说:“即便我死于沙场之上,也必要击灭段末柸,救得大司空性命!”一把扯断佩刀刀环上的缨饰,说:“若违盟誓,有若此缨!”
段匹磾使刘琨作书,把统军之责全都委任给了刘演,而把留守事交付给了卢谌。温峤、崔悦嘱咐卢谌道:“今我既与段匹磾合军,北伐末柸,恐羯奴或将趁机来侵,君为留后,责任重大,请与蓟县呈犄角之势,相互应援,勿使有失也。”
卢谌满口应承,并且回复说:“我无临机应变之谋,则于阵前寻隙救出大司空事,便有劳二君了。但大司空无虞,即便羯奴来抄后路,也无可惧……”说着话略略压低一些声音,道:“倘若幽州终不能守,但得大司空,进可向辽东收取崔毖,退或可从简鞅之语,东向海滨,夺路南下……都在二君筹划。”
他们也都知道,段匹磾的承诺未必可信,很可能在击败了段末柸后,意气风发,就此不再将幽州晋人放在眼中,而仍然下毒手杀害刘琨——尤其在刘演所部晋军折损甚众之时。况且战无必胜之道,万一这回打败了呢?是故所谋之策,不过拖延时间而已。
最好的期望,当然是前败段末柸,而其后段匹磾也不背承诺,但总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或者当面苦谏段匹磾,或者于战阵之上,寻机劫出刘琨来,都必须因应时势,随机应变。因此有急智的温峤和勉强能够应付特殊局面的崔悦尽皆随军出征,卢志父亦然,独留卢谌守备后方。
段匹磾守把的蓟县,乃是燕国国治所在,王浚镇守幽州之时,将州治从范阳迁移至此,大概位置是在后世北京市南部的大兴县。刘琨率军自并州来投后,段匹磾则把他安排在了东南方向的征北小城屯驻。
这座小城乃是汉末军阀公孙瓒所筑——当年公孙瓒与幽州刺史刘虞不和,遂建此城,以逼刘虞。因为年深日久,小城失修,刘琨被迫缩小了规模,将半数兵马驻在城内,半数则围城建垒,分与诸将镇守。如今超过半数晋军被刘演统领着北伐段末柸,卢谌乃率余部谨守小城。
至于段匹磾方面,留下其弟段叔军守蓟,自将大军,裹胁着刘琨,挥师北进。段文鸯自请为先锋,段匹磾却婉拒了,说:“当以晋人为先,可借其势也。”要刘演率军在前,汹涌杀向北平。
……
此时段末柸身在北平郡治徐无城中,正在安抚部众,忙得焦头烂额。在原本历史上,他并不至于如此窘迫,但如今洛阳颁诏,封段匹磾为辽西公、东部鲜卑大单于,导致段氏所属各部陆续往投,段末柸难以禁止。他无奈之下,只得遣人去向宇文和慕容两部求取援军。
慕容廆时以代郡人鲁昌、北平人阳耽为谋主(原本历史上,还多一个裴嶷裴文冀,且居首席),言听计从,既得段末柸之请,便与二人商议。阳耽劝说道:“臣等皆晋人,之所以依附将军,乃因将军虽处偏远,却不背王化,身为鲜卑,而心向中国,进可拱卫天子,复兴社稷,退可安保臣等乡梓也。
“如今洛阳所命,段匹磾实王辽西,段末柸篡僭而已。倘若将军应援末柸,无异于背晋,臣等实不敢为设一谋。况且,末柸与羯奴私通款曲,约为父子,若末柸得幽州,一如羯奴得幽州,彼有襄国大军为援,异日必侵将军土地,恐怕到时候悔之晚矣。”
慕容廆笑笑,回复说:“先生勿虑,我不背晋。既然如此,段匹磾与末柸相攻,我可发兵相助匹磾否?”
鲁昌摆手道:“不可,末柸势大,攻之不易,且即破之,土地、户口必为段匹磾所得,明公出力虽大,所获却小。以臣预想,宇文必肯应请南下,相助末柸,我等不如趁势而西,取土地、户口于宇文部。今明公兵马强壮,称雄一方,若能兼并宇文,献俘洛阳,则异日或可踵段氏之迹,公于辽东,未可知也。”
慕容廆大喜道:“崔毖王浚余孽,人所不齿,我若能兼并宇文,则取辽东不为难也。胡势方炽,天子悬远,若真命我于辽东,当与二君共有平州!”
果然不出鲁昌所料,西面的宇文部首领宇文莫圭在得到段末柸割让三县的承诺后,欣然发兵,命其弟宇文屈云率七千骑南下应援。段末柸会合了宇文军,便阵于无终,以待段、晋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