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郭诵听得甄随报名,急忙上前见礼——甄随的名位比他高得多啦,与其舅李矩同列——甄随也不问他带来多少兵,开口便是:“汝可见了刘粲么?”
郭诵闻言,略略一愣,随即回答说:“甄将军所问,得非伪太子么?末将并不识得此人,也未见他旗帜。”甄随道:“彼之大纛,仍留河西,我却遍寻不见其踪影,想是遁来了河东……汝在河东,可曾见其他胡军大将?”
他这一晚上斩胡杀将也不在少,但基本上都是督护一级的偏裨,说实话连陈安生俘的路松多,都比甄随砍下的脑袋含金量要高……所以心中实在不爽啊,一见郭诵,便问他有无见过胡军大将,可以给老爷杀的。
郭诵答道:“末将昨夜至此,见有两员胡将立马渡口,收拢残兵,被末将一轮冲杀,已皆遁归蒲坂城去也。”
甄随闻言大喜,一伸手就抓住了郭诵的膀子,连声问道:“蒲坂在何方向?汝速领路,老爷去取那两个胡酋的首级!”
可是话音才落,突然有一骑快马自浮桥上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呼道:“大都督有令,暂缓追敌!”甄随、陈安等闻声,俱都转头望去,正好见到马失前蹄,一跟斗把那传令兵从鞍上翻了下来……
河桥本不牢固,照道理来说,昨夜晋胡双方无数只脚纵横踩踏,早就应该毁烂了……还幸亏刘粲既夺渡口,在河东立营,为了保障后路,遣兵将临时伐木修补、加固过,才能够支撑那么长时间。可是昨日晚间,就已经有多处桥板被踩碎啦,一道四里多长的浮桥,若从空中俯瞰,就如同被野狗啃过似的,到处都是缺口——好在大多不宽,纵跃可过。如今这名骑士急来传令,跑得实在急了一些,结果马蹄落下,又将一块桥板给踩裂了,坐骑长嘶一声,脑袋朝下,一跟头便即栽入了汹涌激流之中……
传令兵身手还算敏捷,及时抓住桥索,堪堪逃得了性命。附近晋兵赶紧过来救护,然而才把这倒霉的传令兵扯将上来,忽听一声裂帛般响动,南侧的浮桥大索猛然间绷断,连着附近十多块桥板,一并抛入了黄河怒涛!
传令兵伏在桥面上,扭头后望,不禁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桥上晋兵急忙拖起他来,一并朝东岸急奔——谁知道这桥还会不会再塌一段啊!岸上甄随、陈安等人也不禁面面相觑——咱们这算是……跟西岸的联系断绝了?
还是甄随反应快,为了抚慰东岸将兵之心,他竟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郭诵年纪虽轻,倒会凑趣,拱手问道:“甄将军因何发笑啊?”
甄随伸手朝河上一指:“倘若老爷过此桥时桥断,岂不要翻覆入河,尸骨无存么?”实话说甄老爷会水,问题他老家就根本没有这么宽厚的河,更没有这么湍急的水流啊——“可见老爷实得……”好在他并没有太过得意忘形,一想不对,及时改口:“此乃上天护佑大都督,要使老爷来河东擒杀刘粲以献首军门哪!”
随即笑对陈安:“我早说大都督有天命,汝还不信,今见此桥,岂非天意么?”
陈安心说你别空口白牙污蔑好人,你啥时候说过大都督有天命来着?我若闻听此言,又怎可能不加以附和,反倒说不信?正要解释,还是郭诵久在洛阳,政治敏感性比较强一些,急忙纠正道:“甄将军失言了,此是天命在我晋之兆也。”
说话的功夫,那名传令兵也终于被两名晋卒架过来了——没办法,他后怕,腿软——甄随便问:“大都督因何不使我等追敌?”传令兵长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这才拱手回复道:“大都督有令,过河将兵严守渡口,以防胡寇反击,是否追敌,再待后命。”
甄随笑道:“胡寇皆已四散遁去,怎能还有反击之力啊?大都督太过多虑了。”陈安道:“即便如此,追敌不可过远,此亦兵法之要。且大都督既有命,我等岂敢不遵?”
甄随说好——“如此,便委卿护守渡口,不得有失!”一扯郭诵,咱们还是赶紧杀奔蒲坂城去吧,以防胡将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