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微微一笑:“说来听听吧。”
“裴公,”梁胥一拱手,态度诚恳地说道,“雍王率大军西渡,本不欲与裴公为敌,所谋者长安也。昔雍王受命镇守长安,一时错手,而为晋人逐退,自思恢复。且若贾彦度尚在,犹有可说,今索綝、麴允辈,昔不过贾彦度戏下走卒耳,何德何能,而居公位,掌执晋政?会稽郡公(司马炽)在时,以司马模守关中,今司马模既薨,当由司马保继任,司马邺何得僭位?即便于晋而言,长安也是篡伪,是故雍王率兵讨伐之,裴公实不必为他人得利,而撄我军之锋锐啊。”
裴该似笑非笑地望着梁胥,等对方略一停顿,便即问道:“汝方才所言‘会稽郡公’,为何人耶?”
梁胥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便答:“晋之先帝,降汉后为我天子封为会稽郡公……”
裴该“啪”的一声,手拍桌案,厉声喝道:“既知是我晋先帝,汝又岂敢以胡之伪爵而名之?!我来问汝,汝可是胡人么?!”
梁胥不禁哆嗦了一下,强作镇定,回复道:“胥曾为晋人,然今已归汉矣。皇汉亦非只有胡人,中国之人……”
裴该打断他的话:“汉为胡儿僭号,中国之人若归汉,则为胡人之狗!汝为胡狗,唯狺狺而吠罢了,又怎敢学人说话?!”
梁胥瞠目道:“裴公,君子向人,不出恶声。皇汉亦为中国,天运以代晋而兴,我顺天而行,胡得谓之为犬?且裴公不孝在先,尚有面目呵斥我么?!”
裴该冷笑道:“我哪里不孝了?”
“尊先君本为司马氏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是以伍胥归吴而伐楚,且入郢鞭平王之尸也——先贤之教,裴公不当毫无所知吧?”
裴该撇撇嘴:“是以伍员送子于齐,等若叛吴,复抉目而悬姑苏门上,以为千古背主者戒!且吴与楚,敌国也,汉于晋,叛逆也,安可一概而论?!”他心说刘曜派来的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嘛,这些说辞不见新意,我又何必跟这儿浪费时间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嘞。当即又一拍桌案,下令道:“我生平最恨中国人甘为胡奴者——推出去斩了!”
接见敌国来使是件大事,理论上诸将吏都当陪侍,虽然不是必须得来,但象甄随这种整天假装自己只管厮杀,而把营中事务都交给副手的家伙,是不可能不来凑热闹的——甄随当即跳起身叫道:“我来动刀!”一步蹿过去,伸手就卡住了梁胥的脖子,把他跟只小鸡似的就给提拉了起来。
梁胥毫无挣拒之力,当即吓得裤裆濡湿,急忙叫道:“两国相争,不害来使——裴公不可杀我!”看裴该别过头去,毫无反应,只好又叫:“裴公,且念在桑梓份上,饶我一命吧!”
裴该怒极而笑:“若非同乡,原亦不必杀汝——我河东诸姓中,不想竟有这般无耻之徒!”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提出去杀了,别再污我的耳朵。
甄随正想把梁胥揪出去,一只脚才刚迈出大门,就听身后裴嶷开口道:“且慢。”随即裴嶷凑近前来,附在裴该耳边,低声说道:“若杀此獠,固可示我不退之意,但恐刘曜恼怒,急来攻打啊……”
咱们现在所争的就是时间,本想多拖延几日,攻守战开始得越晚,则咱们的准备就越充分,你又何必在这个接骨眼上,故意去惹恼刘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