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嘉王贡说降曹嶷之功,正式向长安——而非建康——行文,请求赦免他此前从逆之罪,收于麾下为录事。
跟着谢风和王贡过来的,自然还有那位自称掖县令的苏峻苏子高。出乎裴该意料之外,这个未来的“叛臣”相貌很是清秀,就不象是个带兵的将领,反似文士,而且出口成章,文辞典雅——虽说貌不甚美,加之体格康健,却竟有三分卫玠卫叔宝的风采。
苏峻姿态摆得很低,一口一个“明公”,叫得很亲热,实在让裴该对他难以产生恶感。仔细想想,貌似史书上确实记载,说苏子高“少为书生,有才学”……那么既然如此,且不使其将兵,而是带在身边做文吏吧。
把自己的打算一说,苏峻虽然不大乐意,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俯首恳请道:“若当太平之世,峻自愿归入明公幕下,为一刀笔小吏。然今胡虏肆虐,社稷陵替,峻志在恢复,雅不愿久事笔砚之间。峻虽东夷寒门,素无才略,难效定远之功,亦怀投笔之志——还望明公俯允,峻铭感五内,自当竭诚效命。”
裴该手指轻叩书案,心说我手下将领其实已经不少啦,欠缺的就是行政人才,转念再一琢磨,终究苏峻以能战得名,治政未必见长,不是说文人就都能做合格官僚的……
“今吾幕中,欠缺如椽之笔,卿若应聘,主簿、功曹史不难得;而若从军,乃止百人长而已——卿且熟思之。”
裴该特意把个“聘”字加重了语气。要知道晋制基本上还是延续了汉魏制度,州郡佐官,或者将军幕府属吏,除了州别驾和军长史、司马等重要职位需要朝廷首肯外,一般都由主官自行征辟,就有点儿仿佛后世的师爷。就此属吏与主官之间,就属于一种类似西席与东翁的临时雇佣关系,合则留,不合则去,相当自由,而且也完整保留了士人的尊严。而将军与其麾下将吏就不同了,尤其是乱世中的军阀队伍里,那距离主仆也仅仅一步之遥罢了,几无尊严可言。
——当然啦,你若完全把麾下兵将当奴做仆,那兵变乃至造反也肯定是常事。
而且若裴该聘用苏峻为幕府主簿或者功曹史,秩六百石,跟他原本自称的掖县令等级差不多;而若仅用之为百人之将,也就是队长——苏峻品位太低,河东太守郭默才做营督,总不可能让他也自领一营吧——那明显就是降级啊。
所以裴该才说,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苏峻拱手道:“峻初归明公,寸功未立,自当充为营中小校,岂敢奢望?便百人将也有立功机会,甘愿为之。”
裴该心说这小子真识相!或者也说明了他足够奸猾?那好吧,从汝所愿,便即将苏峻拨在谢风麾下听命——是驴子是马,先拉出去遛遛,至于将来是否难以驾驭,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候徐州军各营营督,就只剩下陆衍率一营正兵和两千辅兵驻守在平县南侧,监视刘雅;陆和率“武林左营”和一个新营封锁孟津渡口,其余皆已会聚。
计点徐州军不下两万,豫州军在四万上下,将偃师城围困得如同铁桶一般。
这一日,陆和忽然遣人传信,说才刚得着了郭默的消息——“郭将军在河内探听得胡军动向,将欲南渡而归,他亲身来见使君。”
裴该心说究竟什么大事儿啊,你要亲自跑来跟我说,而不肯先派人送信过来?难道说……刘聪真的挂了,或者重病逝卧床,即将要挂?耐着性子等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傍晚时分,郭思道才始快马入营,并且还带了一名降将回来,名叫北宫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