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儿荀崧就红着脸对裴该说,其实迎你进城来,全都是我闺女的功劳,我虽然有心,然而无力,真没能派上太大用场……惭愧啊,惭愧。
裴该越听越是惊异,心说世间竟然还有这般智勇双全的女子吗?难道说《晋书》所载空穴来风,其实有因,不全然是胡诌八扯?那你闺女是不是叫荀灌娘哪?
嗯,姑娘家的闺名,貌似不方便询问,而至于其年岁……捻着短须想了一想,试探性地问荀崧道:“多亏令爱相救,裴某才不至于为小人所害,可能请令爱出来,裴某欲当面致谢——恳请荀公俯允。”
要是放在一千多年以后,裴该这种要求是彻底的无礼,荀崧就该一巴掌朝他脸上扇过去。但在这年月,男女之防还并不那么严密,而且荀崧也很清楚,裴该嘴里说“致谢”,其实是想质询,相关事情不能只听自家一面之辞,而且具体夺城的经过,也只有实际主持其事的女儿才能对他备悉陈说。
于是略想一想,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说:“如此,裴公请暂移内室。”这大堂上人来人往的,我闺女不怕给你瞧,但不愿意让下人们随便见着尊容,还不如你们内室相见吧——反正不是你家内室,是第五猗的内室,暂时借用而已,也不怕污损了闺女的清誉。
再说了,听裴该方才言下之意,貌似对我闺女挺感兴趣啊,他又尚未娶妻——或者说有过老婆,但如今是鳏居状态——说不定将来两家能够合为一家,那让你提前瞧瞧又有啥大不了的?别人就不成了。
……
实话说,裴该再次见到荀氏女,多少有点儿失望。当初惊鸿一瞥,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孔就深深镂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但此时再见,荀氏女终于换穿了女装,还薄施脂粉,再朝脸上瞧,也不过中人之姿而已嘛。
感觉是人各有其气质,穿着打扮符合了气质,自然原本五分容貌能够增添到七分,倘若逆之而行,那便泯然众人了。就荀氏女的气质而论,恐怕还是比较适合穿男装,在裴该设想中,若放到自己穿越前的时代,这姑娘就该留短发,穿衬衫、仔裤,才可尽展英武倜傥之气,若是长发飘飘,换了裙装,扮成个女学生模样,或者是ol,那便不见其奇,扔人堆里彻底显不出来了。
荀崧领着女儿到内室来见裴该,裴该先朝荀崧行礼,再向荀氏女深深一揖,父女二人急忙还礼。裴该请他们身旁落座,然后就直截了当地问荀氏女道:“今日多得女公子密传凶信于先,指点生路于后,裴某才不为小人所害,此恩此德,铭感五内——然而未知女公子因何起意,会来搭救裴某啊?”
荀崧关照闺女:“裴公有问,汝可诚实回复,勿得失礼。”
荀氏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裴公率貔貅之众、勇猛之师,来至宛城,第五公庸碌之辈,不识顺逆,却欲对公不利。海中蛟龙,岂可为渔夫网罗所系?我也曾读史书,最不愿见英雄落难、小人得志事,故此才起意搭救裴公。”
“女公子以我为英雄乎?何所见而云然?”
荀氏女道:“我曾暗随家父,去城外迎候裴公,见公麾下严整,士饱马腾,当今乱世,有此强军者,必能成就大事业,岂非英雄乎?其后公在堂上与家父交谈,执礼甚谨,颇露善意,私以为当可保我家门安泰……”
裴该心说惭愧,我还真不是特别瞧得起你爹,仅仅因为第五猗为人倨傲,竟然不肯到城门口去迎我,而且初始交谈就驴唇不对马嘴,我心里不满意,所以才跟他没话说罢了。
“如此,女公子即倒转炙肉,签尖向心,以提醒裴某,”裴该又问,“然堂上人多,必不能明言,倘若裴某不悟,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