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壸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说:“祖君将兵才两个月,训练未成,而我这里粮秣筹措,亦未完备,此际岂可出兵?且祖君如此急切,燥形于色,此乃败军覆将之相也——期期以为不可!”
祖逖顿足道:“我急于发兵,并不仅仅要为刘越石复仇。二君请细思,刘聪既得晋阳,侧后无忧,则必全力以援关中,与刘曜合兵,恐秦王(司马邺)难以抵御。我亦不必冒进,沿淮而西,自钟离北渡,先定谯、沛,再向河南,与荀司空(荀藩)相呼应,则刘聪或者有所忌惮……”
裴该抬起手来,略略一按:“祖君休急,即欲发兵,亦不在一二日间——请先坐下,我等好从长计议。”
等祖逖终于不情不愿地落了座,裴该把身体略略朝前一倾,先问他:“刘越石今在何处?”
祖逖答道:“据说自井陉东逾太行,或者就在常山郡内……”
“士卒皆已离散了么?”
“不甚清楚。”
裴该叫裴度把地图拿过来,就在三人中间铺开。这年月的地图测绘水平非常原始,山水、城池,都只能保证大致方向不错而已。裴该一直想要利用自己前世的地理知识加以修订,但古今地名差异很大,山脉走向是大致不变的,江、河、淮却时有改道,所以花了很大的精力,也仅仅大致修订了建邺附近长江段,以及淮阴附近淮水段的地形而已。他没正经跑过的地方——即便前世去过——靠着书本上得来的记忆根本就无从措手。
比方说这并州和冀州,若是不看黄河、太行,光把城池摆在那里,估计他都瞧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片地方。
祖父裴秀是著名的地图学者,问题他那两把刷子搁后世也不够看,而且虽然作为家中秘术,传给了次子裴頠,但裴頠死的时候裴嵩、裴该哥儿俩都还太小,基本上未蒙传授……
青竹杖就在手边,裴该指点地图,似乎在反复思忖。隔了一阵子,他才开口说:“常山之北,即为代郡,拓跋猗卢在焉,料想刘越石必然向拓跋求援,欲图恢复并州——祖君,刘越石为人如何?可是如同传言所说的坚忍不拔之士?”
祖逖点头道:“‘坚忍不拔’四字,正可形容越石。”顿了一顿,又说:“文约所想不差,根据为敌所夺,若是他人,或许颓唐,一败而走,若是越石,必谋恢复。”
裴该说那就是了——“若被叛贼久占晋阳,根基稳固,恐刘越石难归并州,加之至亲遇难,刘越石复仇之心,只有比祖君更甚,他又岂会久居常山?我意二三月间,必将西逾太行,重入并州。而二三月内,祖君以两千弱卒,能够在豫州站稳脚跟么?”
祖逖轻轻摇头。裴该趁势问道:“如今士卒训练如何?”
他们从长江岸边拉来了两千流民,再加上于路招募,以及要求各坞堡派人来应兵役,协守淮阴,这时候祖逖麾下已经有了三千多人。但是祖逖也说了,才刚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只能说勉强成军,战斗力还真是无法保证。尤其是武器缺口很大,直到今天,将近半数的士兵仍然还只能扛着竹竿、木棍……
裴该笑一笑:“如此,则祖君即便西进,不足为刘越石之援,反倒是荀司空之累了。刘聪将三五千精锐,便可摧破君之所部,如何牵绊他西进关中的步伐?祖君且息愤怒,当三思而后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