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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校对版] 赤军 2379 字 2022-10-23

“邺城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四面山河险阻,如同人之咽喉一般重要,我等就应该北上去占据彼处。等到扫平了河北地区,则天下再无人能够比明公更加兵强势盛了。如今晋人保守寿春,是害怕咱们前去攻打,听说您打算退兵,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胆量来追?咱们先把辎重运走,大军东进,假装要去袭击寿春,等到辎重走远了,大军再徐徐而返,就不怕进退无据啦。”

石勒挽着袖子,吹着胡子,连声说:“张先生所言是也!”转过头来责备刁膺,说你应该诚心辅佐于我,以成大业,怎么竟然劝我投降——即便是假的——你说这话就应该处斩!好在我向来知道你胆怯无谋,所以暂且宽恕你这一遭。于是贬斥刁膺,退为普通将领,而拔擢张宾为右长史,加中垒将军号,从此称之为“右侯”。

随即石勒依计而行,北归攻邺。张宾趁机就又说了,三台坚固,仓促难下,咱们还是得先找个根据地去。就此,“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的建国策略,才正式出台……

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裴该从中间插了一脚,所以事态的发展大方向没改,细节上却有了不少的变动。首先既然船只都给烧光了,孔苌他们就不好再提继续进攻的话,只是纷纷拍胸脯表态:“明公且退,由某断后!”于是受赐的奖品打了折扣,有马而无甲……其次,因为张宾才刚栽了一个跟头,所以石勒虽然贬斥了刁膺,却并没有即刻晋升张宾——因为裴该,张孟孙升职之事,就此拖后了将近半年的时光……

历史就在这个节点上开始分岔,产生了少许的偏差。

究其缘由,乃是因为裴该落跑一事,石勒不可能对张宾毫无怨怼之意——是你反复向我保证裴该不会逃走的呀,还说什么他已倾心归附——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起张宾的能力来,就连拿张宾换裴该的荒唐念头都曾经一闪而过……所以他没听张宾的,直接奔邺城方向去,而是打算先去灭了王弥的旧部、青州曹嶷。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退兵比较晚,导致粮秣断绝,军中大饥,甚至于“士众相食”,那状况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一直等渡过黄河,在汲郡打败了向冰,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没等他粮尽自退,裴该就设谋把船都给烧了,所以退兵提前了半个多月,多少还有点儿吃的,这才可以跑得比较远一些,先去收拾曹嶷。

第十八章 井底之蛙

就在裴该“辩杀卫玠”前数日,石勒兵至兖州泰山,前锋正式跟曹嶷接上了仗,不过因为粮草不继,暂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四外抢掠上,还见不着决战的苗头。消息传到江东,裴该倒不禁吃了一惊——我靠历史进程改变了!于是在“新亭对泣”的当晚,他询问王导,此事是真是假?王导点点头:“果有此事。”

裴该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以加重语气,说道:“曹嶷久占青州,根据稳固,非仓促所可平也,石勒一旦遇挫,很有可能南下抢掠徐方。君等昔日奉琅琊王南镇建邺,斯是好计,但舍弃徐州,则不为智。广陵实江东之保障,昔陈元龙在广陵,即日夕造船,以谋秣陵,是故曹操日后慨叹,不用元龙之谋,遂使孙氏坐大。北方得广陵而不攻江南者,先为袁绍未灭,继因刘备入蜀,受其牵制而已,设巴蜀平、北地安,则楼船东下,兼道而攻,孙吴不旋踵而亡矣。今守江东而弃徐方,则正如建邺一般,有城无郭,竹篱如何防盗?一旦为石勒所占,君等即欲安居,恐亦不可得矣!”

王导闻言,眉心不禁略略一跳。

裴该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倘若江东这票无能官僚真的连“守江必守淮”的道理都不懂,那么饶他说破大天去,对王导也不会有丝毫的触动。但事实上从东晋直到南朝,南北对峙的分界线一直都是在淮水而非长江,宋、齐甚至还曾经一度推进到淮北和青州,被迫只能沿江而守的就只有一个南陈而已,所以瞬间便被隋军给踏平了……

裴该看王导貌似已经有所动容,心中略略一喜,便继续侃侃而谈道:“今巨龙虽已蟠卧,不过沿江十数郡而已,且荆州的龙尾尚且局促。南方交、广若不底定,则无以震慑南貉,筑成牢固防线,以御北侮。然而王君可知时不我待吗?秦王在关中,羽翼渐丰,石勒与平阳已生龃龉,二虏旦夕相争,则秦王可趁机以图河洛。到时候僭位皇太子,收刘越石、王彭祖,则一纸诏来,命五王归藩,或重建吴国,卿等又将如何自处?”

江东本有藩国,那就是受封吴郡的司马炎第二十三子司马晏,不过他并未之国,就在洛阳城破的时候遇害了。司马晏共生五子,长子司马缙,与之同没,次子司马详出继淮南王,三子司马邺出继秦王,还有四子司马固和五子司马衍,跟随在哥哥司马邺身边。司马邺因为距离被虏平阳的天子司马炽血缘最近(亲叔侄),所以最有资格自封为皇太子,那么他一旦上位,会放着老爹空出来的吴国不理吗?肯定得派两个兄弟之一前来就封吧?

等到那时候,江东又出个名正言顺的实权王爷,你说南貉们会听谁的?

王导听到这里,虽仍垂首不语,但眉心已经紧紧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