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十月份了,石勒一方面委派各部兵马四下攻掠地方屯堡,搜集粮草——主动交税的,不但不攻,还署以将军称号——另方面则在葛陂起造房屋,还在淮水中建造船只,以便等翌年开春后便即沿淮而下,东进而取建邺。
张宾多次面见石勒,反复分析眼下的局势,说明打江东的策略很不靠谱,石勒却总是不听。张宾回来埋怨裴该,不肯跟自己共同进言,裴该笑笑,说你都说不听,何况我呢?去也白去,不如继续埋头整理我的图书。你还是先忍着吧,相信石勒很快就会后悔的。
其实他心里比张宾更郁闷,暗中想道:特么的老子的记忆出大问题了……
第五十二章 熊孩子
石勒之杀王弥,以及挥师南下,给各方势力都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其实在他南下之前,刘曜就已然攻破了长安城,俘虏晋朝的南阳王司马模,但随即冯诩太守索綝等推举安定太守贾疋为平西将军,合兵一处,反攻长安,屡次击败汉兵,刘曜感觉深陷泥潭,欲进不得进,欲退不得退……
当王弥的首级被送到平阳的时候,汉主刘聪怒不可遏,当场就想派其子河内王刘粲率军去讨伐石勒。但随即传来石勒南下,而刘曜在关中让晋军逼着打的消息,刘聪也不傻,当即无师自通了蜀地的“变脸”绝活儿,下诏署石勒为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
那意思,北边儿仗还没打完呢,你赶紧回来啊,你跑那么南边儿去干嘛?王弥杀就杀了,我不会怪罪你的,你又何必吓得往远处逃呢?
至于晋朝方面,身在建邺的琅琊王司马睿闻报石勒南下,自然大感震恐,急命扬威将军纪瞻率军前往抵御。纪瞻召集各部兵马,陆续向寿春方面集结,也是估计等到来年开春,石勒军必然沿淮或者沿江而下,到时候我军也聚集得差不多啦,就好跟他打场总决战。
时光如同流水,眨眼间便来到了西晋永嘉六年,也是胡汉国的嘉平二年,距离裴该的穿越寄魂,已经整整十个月过去了,他却还被迫栖身胡营,不得南逃,思想起来,不禁恨填胸臆。这一日在帐中憋得实在气闷,他就带着裴熊,骑马在附近转悠,抬头看看,天色昏沉,乌云漫天,就仿佛自己此刻的心境一般……
这一年的冬天,气温相比往年来略高一些,但暖冬未必舒适,葛陂附近已经连续下了快两个月的雨了,老是阴两天、雨两天,浓云总也不散,阳光总也不见。冬季下雪,对于翌年的农业收成是大有好处的,但下雨就是两回事了,更何况此处地势低洼,石勒被迫发动了很多辅兵和百姓去挖渠泄水,导致不少人冻病甚至是活活冻死。
胡卒、胜兵虽然不至于要干苦役,但多为北人,不耐这种湿寒——虽然比起长江流域来,这点点水汽算个屁啊——同样也病倒了不少。
就连裴氏不久前也刚大病一场。裴该本来想要跟她以起龃龉、闹矛盾为名,疏远一段时间,以便施行自己下一步计划的,但眼瞧着裴氏那副可怜巴巴的病容,还是忍不住三不五时地前往探视甚至亲煎汤药——他不放心简道那二把刀庸医哪——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谋划。但更要命的,是裴该猛然发现,自己记忆有误,导致逃跑计划必须要作大幅度的调整了……
他是记得史书上说过,石勒在兼并了苟晞、王弥之后,即进军葛陂,谋攻建邺。本来还以为葛陂距离建邺不太远,那么到时候就方便找机会带着裴氏乘马落跑啦,谁想到葛陂竟然在此……你说这还没有稳定的根据地呢,距离建邺十万八千里的,就谋划得那么遥远,刁膺你丫脑袋里是有屎吗?!这葛陂即便距离晋军前线聚集地寿春都有四百多里地,除非跨上千里马,并且连自己带裴氏全都弓马娴熟,可以日夜不息,疾奔不停,否则怎么可能逃得过去?恐怕还出不了百里,就必然会被胡骑追上!
怎么办?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离开葛陂,根据史书所载,石勒便要寝东征之议而挥师北上,直取邯郸、襄国了,到时候自己恐怕再无脱逃之策……不行,我必须得冒个大险了!
正这么想着,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尖啸,随即额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裴该便一个跟斗摔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