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宾抚掌笑道:“然也。”他详细对裴该解释,说城东纯是平地,毫无遮蔽物,对于攻城方来说,其实最容易遭受箭矢所伤,因此今天从一开始,桃豹就故意打得疲疲沓沓的,不肯使出全力来。而相反,蘷安在城南,支雄在城西,却卯足了力气,不计伤亡地猛攻,迫使守军抽调城东的兵马来增援这两个方向,然后趁此时机,桃豹突然间发力,这才能够一举攻破东城。
“一则王正长书生耳,并不熟于军事,二则城内兵数太少,难以三面应付。裴郎须知,城广未必易守,越是广大,须兵越多,若不足数,反比一二里的小城更难布防。”
裴该作揖道:“多谢张君解惑,受教了。”
……
仅仅两天的时间,石勒便即攻陷了阳夏城,王赞妄图自北门渡氵过水而逃,却被石勒预先使支屈六在北岸设伏,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给俘虏了。
当支屈六把王赞绳捆索绑押解到石勒面前来的时候,石勒还在刚攻破的南城大门口,没能进城呢。裴该位于石勒身后,定睛一瞧,只见这位王正长的形貌极其狼狈:甲胄已被剥去,光穿着一套白色的衷衣,多处沾染着血污;靴子掉了一只,布袜上沾满了湿泥;发髻散乱,面色灰败,额角上还有一块青肿……
石勒也不下马,只是略略俯身,笑着问王赞道:“正长,昨日我遣使劝卿降顺,何以不肯展读书信,便直接折断了呢?”王赞垂头丧气地回复道:“总是愚氓不识将军虎威,自以为能够安守阳夏,太过狂妄了……将军恕罪。”
石勒一挑眉毛:“罪不可恕,命却可饶——正长可肯归服于我么?”
王赞叹息道:“既为所俘,全由将军处断……然赞实无经世之才,只恐难食将军俸禄……”口气挺软,但还是不愿意投降。
石勒笑道:“我知之矣,此处非待客之所。且等入城后,我再重新来问过正长吧。”命令支屈六给王赞解开绑缚,换身衣服,再好好梳洗一番,等待传唤。随即右臂一挥:“进城!”
身为主帅,石勒是比较晚进入阳夏城的,先让桃豹、蘷安、支雄等人把城内清理干净了——当然这“清理”不是指的洒扫街衢……裴该走在石勒身后,就见街道上满是死尸,两旁房屋大多倾塌,或者被烧得只剩一些焦土,状况非常凄惨。他知道这年月每破一城,攻方总要大加杀戮,别说胡兵了,当年跟随着司马越的时候,晋军对自己的同胞同样毫无怜悯之情。不过那时候往往要等把尸体全都处理完了,朝廷百官才会入城——倒不是有什么恻隐之心,纯粹因为官僚们爱干净……
当下忍不住略催一催马,靠近石勒,低声劝说道:“主公须布信义仁德于天下,然后才能战必胜,攻必克,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且请少缓杀戮。尤其城内百姓无辜,不过为王赞所迫助守而已,还请宽宥。”
石勒笑一笑,扭过头来对裴该说:“百姓是人,难道我的士兵就不是人么?既驱使他们冒矢攻城,死生旋踵之间,则既入城,必不能禁其杀掠——否则谁肯为汝卖命?我知裴郎不忍见此,且放宽心,早有号令,待我入城时,蘷安等便须封刀……”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女子赤裸着身子从街角猛蹿出来,随即被身后的一名胡兵挥起刀来,正好劈在脊梁上,鲜血当即喷涌而出,那女子都来不及叫唤,顺着刀势蹿伏到地上,打一个滚儿就不动了。
随即那胡兵抬头望见石勒,匆忙后退两步,柱着刀单膝跪倒行礼。
裴该心中愤懑,忍不住就冷哼一声:“好封刀!”石勒双眉一拧,怒视着那名胡兵,喝问道:“汝是谁的部下?!”胡兵结结巴巴地回复说:“支雄将军麾下……”石勒当即摆手:“拖下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