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

勒胡马[校对版] 赤军 2573 字 2022-10-23

裴该也曾经考虑过孤身逃亡,或者躲藏在尸堆里避过胡骑,可那是纯粹的撞大运,等于把自己的命运彻底交给老天爷啦,有哪一部穿越小说的主人公可以靠如此消极手段得以翻身的?

尤其是,经过小心翼翼而在他人耳中纯为疯话的四处打探,再结合头脑中残存的记忆,他倒也勉强弄清楚了目前的状况。这在历史上算得上是颇为著名的一场战役——虽说一般历史爱好者未必会留意到——西晋十万中央军团被一战而灭,宣告了这一政权彻底崩毁之日,为期不远了……

事情的根由,还得从数年前说起,匈奴族建立的胡汉政权步步紧逼,一直杀到洛阳近郊,当此危难关头,执政的东海王司马越却与大将苟晞闹起了矛盾,不但互相攻讦,甚至还兵戎相见。最终司马越撇下皇帝,独率百官与主力部队南下,屯军于项,对外宣称说是寻机进讨胡汉大将石勒,其实剑指苟晞。到了今年三月份,司马越突然因病在军中辞世,众军乃公推襄阳王司马范为主,然而司马范只是个傀儡罢了,真正掌握实权的却是太尉王衍王夷甫。

王衍是当代著名的玄学家、空谈家、诡辩家,有句成语叫“信口雌黄”,最初就是说的此人——说他的理论全是漏洞,但即便被人挑出错儿来,也会腆着脸毫无节操地随时加以修订,就跟拿雌黄把已经写下的字给彻底抹掉一般。此公治政不成,军事方面更完全是门外汉,谁都料想不到,他一朝拿到军权,既不敢进讨石勒或者苟晞,又不愿折返洛阳守城,竟然借口司马越的遗命,率领大军扶着灵柩,打算千里迢迢地跑到东海国去落葬!

石勒闻听此讯,当即亲率数千精骑踵迹而追,终于在苦县境内赶上了晋军。王衍派遣将领钱端与之对战,结果一战而北,钱端战死。败报传来,这位王夷甫瞬间就被吓破了胆,面对数量绝对少于己方的敌兵,束手无策,只知道哀哀恸哭而已。大军胆气既丧,指挥系统也彻底瘫痪,竟被数千胡骑围而射之,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裴该穿越前也是个历史爱好者,并且读到过这一段史事,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十万晋军就此覆灭于宁平城中,据说“无一人得免者”,而王侯公卿则尽为石勒所擒杀——王衍等人勉强得了个全尸,被石勒在当晚“使人排墙杀之”。

也就是说,自己注定的命运,不是在胡骑攒射下、马蹄践踏下毙命,就是被俘以后被砍下脑袋,哪怕是跟王衍一样“走运”,也得让围墙给压死,被垣土给活埋喽……

这是多么悲惨的命运啊,但这只是中华民族长达二百五十年的大混乱、大分裂,悲惨历史的开端!

穿越前也曾经看过网络上的帖子,调侃穿越不慎,堕入死地,比方说穿成沙宫内的赵主父啊,穿成马嵬驿的杨玉环啊,穿成风波亭的岳鹏举啊,穿成温都尔汗上空的林祚大啊……等等。可就算再悲惨,好歹临死前也能过把名人瘾啊,而自己竟然穿成一名史书上都找不到几个字描述的家伙——谁能比我更惨哪!

就因为自己的本名也叫做裴该?

第二章 国破山河在

裴该,字文约,乃是已故钜鹿郡公、谥号为“成”的名臣裴頠的次子,纯粹靠父荫才得官拜散骑常侍,封南昌侯,属于不把故纸堆翻烂,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角色……

没有勇力,也缺乏勇气,毫无号召力,甚至如今记忆混乱,连人头都认不大清……短短数个时辰以后,天光就要放亮,胡骑肯定会发起最后的攻势,自己将如同历史长河中一朵小水花似的,瞬闪而没……不,连瞬闪都没有,而且还可能死得苦不堪言。裴该完全没有这时代名士们的倜傥风度,虽说相比起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王衍他们来,面前这两个想不起名字的青年官员还算颇有胆色,敢于直面死亡,还有心情跟这儿做辞世诗……可你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当道难辞咎”、“死国见吾贞”,就好象他们都是为国奋斗而直至悲壮牺牲的烈士似的!

虽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来了,但估计也跟这一世这个吓傻了的裴该一样,只是些尸位素餐,整天就知道吟风弄月的世家子弟而已。正满眼漆黑、坐困愁城的裴该听到那些屁话,又怎可能不发出近乎绝望的嗤笑来?

于是乎破口大骂:“汝辈与王夷甫究竟有何分别?生时无益于国,即便死了,也丝毫无害于胡虏——何所谓殉国?!”他终究零碎保留着一些身体的记忆,对于这年月的语音和语法还是基本稔熟的。

两名青年官员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人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另一人却瞪着眼睛辩驳道:“我等难道不想救国吗?然而不在其位,不得谋其政——临死之际,我等还可以坦然吟诗,不知比卿强过多少倍去!卿若也能做诗,不负往日的文名,才见得是无惧胡虏,不畏死亡,并未被吓得当场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