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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是很冷,风也很大,水流沽沽流淌着,当船队经行的时候,并没有纤夫运军的身影出现。

“念台先生。”茅元仪端着一碗饭,苦苦劝道:“大事尚有可为,和记尚未入境,只是听说兵马云集,朝廷正设法御敌,先生何苦如此?”

刘宗周枯瘦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现在这个海内知名的大儒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抬着眼皮看了茅元仪一眼,半晌过后才道:“止生你去投孙高阳吧,他那里需要人帮衬。告诉孙高阳,我先全节而去了。”

“唉,何必如此……”

茅元仪知道自己的话语相当的无力……何至于此?要是刘宗周这样的大儒不能全节,苟且偷生,儒家的最后的画皮都会被人揭下来的。

刘宗周不可能降和记新朝,也不可能在家隐居,他的名声太大,有功名,有官职,这样的人是不能到避世隐居的,这就是不忠,不全臣节。

只有自杀全了臣节,儒学的脸面才能保存下来一二,不至于在将来被人清算的太狠。

这种想法刘宗周只要有就一定不会放弃,他这样的人虽然有妻子儿女,但可以说一身都是献给了学术,要把自己打造成完人的形象。

刘宗周是道学和心学各半的学术,道学的一面就是要讲规矩,规矩破了,什么学问也不要讲。

自和记舰队至后,粮道断绝,刘宗周负气之下,鼓动人出资买粮北上,从者寥寥,但也好歹凑了几千石粮,刘宗周带了十余艘小船装运北上,至淮安时茅元仪闻讯赶了上来,与这个忠义无双的纯儒一起北上。

刚进山东不远,先是有流贼断绝运河的消息传来,沿途的运军纤夫都不敢出来了,偌大的河道只有这一只小船队孤单北上,形势十分诡异危急。

刘宗周执意继续北上,然而北行不远,又传来黄道周被杖毙的消息。

虽然学术有争议,但刘宗周对黄道周的人品还是相当认可的,听闻消息之后,他彻底不眠,第二天凌晨写了遗嘱,令子弟将来不得读书,亦不得为官。写完之后,交长随带着南归,而刘宗周自己就在这原地绝食,他身体原就不好,绝食数日之后,已经渐至弥留。

四方是浩荡流淌的河水,枯败的芦苇与树木,人踪罕见,四野寂寂,而眼前这个海内闻名的大儒很快就要断气,茅元仪眼中突地落下泪来。

“止生不必如此。”刘宗周脸上反露出笑意,他道:“向来一朝灭,一朝兴,总有几十年太平光景。我观张文澜所为,重相权,重舆论,将来清流不至于被钳制,只要人能说话,便是没有什么可怕。止生要告诉孙高阳,将来在朝在野,一定要扶植文气,张文澜什么皆好,雄才大略,擅兵事,擅行商,将来新朝定然是国富兵强,然则其不重文教,重商轻农,这是大忌,我辈文人,绝不能使两千年道统断绝!存亡绝续,若我临去前有什么忧心之事,便是此事了。”

茅元仪郑重点头,说道:“我虽未有功名,但亦是自幼读圣贤书,念台先生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