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龄摇头道:“别人给的,跟你自己拿的,总归是不一样。张居正春秋正盛,天知道还能做多久首辅。我们这次的事情如果做得太极端,等于挑明了和张江陵打对台,不但对我家没有好处,还会影响你大哥的仕途。所以我们必须要范进拿我们当自己人,包括给张居正的书信里,也要拿我们视为盟友。只有这样,张居正才会相信你大哥,他在朝中的日子就好过一些。大明的商贾永远受制于庙堂,如果没有你大哥遮风挡雨,没有几家合作,我们连维持这份家业都困难,更不要说其他。”
“可是……我们早晚要和范进翻脸。”
“所以才要找个人承担罪责。”张四端接过话来。
“咱们抓他的把柄,他不敢和张居正提一个字,否则保证死得很惨。如果再有一个人刻意跟他为难,乃至要对他下杀手,范进就算真的死在山西,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代王府世居于此地连阡陌,整个山西的膏腴之地,代王府就占了两成以上。虽然有一部分寄存在我们名下,但是收益总归有限。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己拿在手里。可是抢夺宗室田地这种事,麻烦很大的,搞不好就要惹怒朝廷自身遭遇不测。让范进和张居正顶在前面,替我们承担责任,我们自己拿好处不是更好?”
张允龄道:“朱鼐铉这个人,也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最早他有求于我们,还算是恭顺。这几年他羽翼渐丰,原形毕露,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私下里甚至还想要搜集我们的把柄作为要挟,这个人不除,早晚是我们的心头之患。这次把他和范进一起解决,最好不过。”
张四象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只不过范进那愣头青若是只知道拿尚方剑杀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允龄摇头道:“如果他只有一口尚方剑,我根本不会理他。可是老夫看来,这个人并不简单,这次朱鼐铉逼出了他的真火,我们正好看看他的成色到底如何。是龙是虫,这次正好看个明白。”
“我相信大同城里等着看我怎么解决这件事的人很多,有些人事想看笑话,也有些人是单纯觉得我做不来或是太荒唐,准备等我搞糟以后出来收拾局面,也有些人是想看我的成色,如果我表现得够好,或许会多出很多盟友。反过来,就真的举步维艰,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由于嫣红的伤情要有四个时辰观察期,张氏就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范进对于她的情绪大概能揣摩出几分,但是也不太完全。这女孩对自己有好感毋庸置疑,但是好感到了哪一步现却说不好。给自己上药时,那种强行表现出来的亲近,就像一根刺横在心里,让他对于这个女子的用心和真实想法总是有所怀疑。
现在两人虽然同居一室,张氏的态度也远比上次热情,但范进依旧保持着距离,没有与她过分接近。这种疏离感对于双方而言,似乎都非常舒服,让彼此的交涉更为融洽。
心中这些分析算不上机密,即使自己不说,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索性就把这些都说了出来。一般到女子对于这种算计谋略并不感兴趣,才子应该谈风花雪月,讲这些东西会严重损失好感度。但是狂粉的价值就在于,不管偶像谈什么,她都会有兴趣,之前徐六如此,如今张氏也如是。而且张氏来察院衙门的目的显然并不单纯,除了救人以外,还承担着信使的责任,对于范进这些话她不但听得津津有味,显然还记在心里。
她问道:“那退思可曾想到了什么法子?难不成是要毕守信招认幕后主使?”
“我把他大哥杀了,他怎么可能还跟我说出幕后主使?这条路走不通了。”
张氏道:“原来退思早就猜出这一点了?那为什么还要杀了毕守忠?”
“大概是因为涵养还不够吧?”范进一笑,“我虽然知道事情是这样,可是当时看到嫣红那个样子,就有一股火升起来,不杀了毕守忠,这股火就没地方发散,所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就做了件糊涂事。”
张氏摇头道:“这件事并不糊涂。如果退思不杀毕守忠,或许是个智者,但是绝不是个父母官。父母看到子女被伤害时,不会理智地去考虑得失,只会想着报仇。正因为你杀了毕守忠,我才相信你是真有可能为百姓出头,去对付那些大人物。我这么想,百姓也会这么想。有些人可能会疏远你,但是接近你的人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