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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内。

范进还不知道自己家的后院已经闹出这么多事,他的注意力,目前都被代王府所牵扯。薛文龙与萧长策两人的案子,原本只是一桩简单的因为争女人而引发的诬陷,在有藩王的地方,这种事司空见惯,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由于宗室是自己一个体系,不受地方衙门挟制,就算范进能证明两人无辜,也就是把他们放了,奈何不了朱鼐铉。可如今这起普通的案子已经开始升级,让范进不得不投入精力予以关注。

先是靠军队震慑住宗室,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随后又以禄米为诱饵,让这些人不再服从朱鼐铉的指使,这些都只能算是普通操作,范进真正的用意还是想要挑动宗室内斗。以远支攻击近支,弱宗攻击强宗。人不患贫而患不均,想要瓦解一个群体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莫过于给这个群体里贫弱的一方武器,随后就能坐享成果。

这种经验其实在当下也不算奇怪,大抵强盗或是流民军,都懂得类似手段。可是能否操作好,就是个水平问题。范进毕竟初来乍到,又是流官,早晚是要走的,这些人对他还有所怀疑,表态的不是太积极。

是以范进安排了身边的护卫在宗室住处附近秘密蹲守,原本是想找到联络他们的人,抓几个现行,给朱鼐铉来点教训,也让宗室看到自己的决心魄力。没想到事情的收获远比他想象为大,护卫们抓住的不是联系人,而是杀手。

范进派出去的人,是凤四门下的得意弟子以及身边军队里善于捕俘的斥候。这些人个人武艺颇为出色,又是暗中袭击,被伏击者全无防范,没一个人走脱尽数被抓。

这些人的骨头并不硬,范进只拿出了两三样刑具,就纷纷招供,承认自己是受朱鼐铉主使,要放火烧死这些向范进输诚的宗室。

表面上温文尔雅如同浊世佳公子的朱鼐铉,骨子里是个狂妄自大,且又有些偏执的恶魔。他杀人不需要证据,只凭自己的感觉,就可以把一些人列入叛徒行列里。甚至当他想要与谁为敌时,保持中立的也会被划入敌人范畴内,所谓狂妄野蛮,莫过于此。

看着杀手的口供,几个代府宗藩目瞪口呆,随后有人就大叫起冤枉来。“这……这是从何说起?天地良心,我们几个谁也没想过背叛王府,鼐铉他怎么就……”

范进道:“列位是天家苗裔,只需要忠于必须,不需要忠于私人。你们中有人是朱鼐铉的同族,有人是他的长辈,为什么要怕他?手足相残试图杀害天家苗裔,这些罪行就足以将他贬为庶人!过去他控制着你们的禄米,你们怕他情有可原,现在就没有必要。你们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你们想要活下去,光靠别人施舍是办不到的,只能靠自己努力。朝廷也知道你们过得苦,所以给你们一条路走,你们得抓住机会,不能自误!我可以安排人给你们送粮食,送钱财。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周济你们一时,却不能让你们一世无忧。我的护卫现在可以保你们周全,但是我走之后,你们的安全就得靠自己。你们想想,下一次再动手时,你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些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要张口,但看看身边的人,又把嘴巴闭上。范进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一点头,“这件事不急在一时,你们回去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来。察院衙门的大门,永远对你们敞开,本官给你们撑腰。失去这次机会,再想找机会就难了,何去何从,好好想想。”

打发走了宗室的范进,神色间并没有太多轻松,眉头反倒锁得更紧。几张口供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面色阴晴不定。

房门开启,张舜卿从外面走进来,来到范进身旁,用手在他的头颈处轻轻按摩着。“退思,欲射一鹿却中一虎的感觉如何?”

“实在无福消受。宗室的混账大家心里都有数,都知道他们是群什么人,从没指望过他们能干好事。我这个巡按,要想做事呢,就是查边军情弊地方疏漏,如果想做个太平官,就继续做包青天,找几个没根脚的劣绅砍掉。百姓们对我顶礼膜拜,朝廷里落个好评,也算皆大欢喜。但是不管想不想做事,都不应该和宗室藩王有太多纠缠,除非他挡了老岳父推行新法的路,否则就不必理会他。这帮人……太麻烦了。”

他指指口供:“这几个放火的人,居然有太行山下来的响马,还有一个是在刑部挂号的通缉犯。一个待袭太平王就能搞出这么多事,其他的宗室藩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张家拉藩王下水这招很有用,有这么条孽龙兴风作浪,想要海晏河清就势必登天。我如果把精力都用在他身上,张家人就要偷笑了。”

张舜卿道:“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把这些口供和人犯交给朱鼐铉,让他自己放聪明些。再敲打他几句,让他今后自己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