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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考虑个人的积蓄,单是范进送给她的名贵首饰也有不少,这种步摇早就该丢了。可是马湘兰依旧极小心地将它插上头,随即又将一件件首饰头面戴上,每一件都样式老旧光泽不在,加起来所值也有限,但对马湘兰来说,却是最珍贵的宝贝。

身上一件大袖衫颜色已经变得斑驳,这年月染色技术不过关,多好的衣服放的时间久了,都不成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崭新的比甲,给自己增几分颜色。

女为悦己者容。自从脱离清楼之后,值得马湘兰用心梳妆招待的男人只有两个:苏州王穉登,南海范退思。在范进面前,她要努力的把自己打扮得年轻,希望青春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现在她则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成熟一些,缩小与这个男人的年龄差距。

苏州才子王穉登。马湘兰在灯红酒绿的欢畅里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曾经以为是最后一个,直到遇到那个小冤家……

想到范进,她的绣鞋微微转动,脸上微微发烧。自己脚趾上那鲜艳的丹蔻,正是新年里这小男人的杰作。因为是新年,为了哄他高兴,就一切随他的意,被他握着足弓涂丹蔻,随后又和薛五一起被他剥个精光的事,也都由着他去。

马湘兰很清楚,薛五未必真不吃味,可是由那位张大小姐在,她却不敢再吃醋。再说三声慢这个例子再面前,薛五顾不上吃干醋,只想拉自己下水为她固宠,乃至一边叫着干娘,一边帮范进脱自己衣服的事也干得出来。

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丫头,那点心机瞒不住自己。可是要说怪,也没什么可怪的。

如果薛五真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她反倒是要不放心这个干女儿的结局。侧头看向窗外,与幽兰居一墙之隔,便是范进培养戏班子的小院。

几十个眉目俊俏的妙龄女子在那学习演唱表演,由几个女镖师教她们武功,打把子,马四娘在内的几个善于歌舞的女子教授她们演唱舞蹈以及演奏乐器,还有一些已经人老珠黄的老伎会过去教她们伺候男人的方法。那些小妖精都是美人胚子,现在这么用心地栽培,将来出来怕不都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家里还有位天仙一般的张大小姐,薛素芳不用点心思又怎么得了?

宁养千军不养一班,家养戏班开支巨大,普通富商都养不起一个班子。何况范进这种纯女性组成的内戏班,还要教授伺候男人的方法,开支更是巨大。一个县令养这个,换了旁人马四娘一定要说是自不量力。可是在这个男人做来,马湘兰就认为是理所当然,在她心里就没有这个男人办不成的事。

类似的崇拜感,她以前对王穉登也有,只是现在淡了。两人初相识时,马湘兰还是豆蔻少女,王百谷则是意气风发的长州才子东南俊彦。那时的马湘兰在王百谷面前时弱势的,她必须抬头踮脚才能看见他的下巴,不论相貌才情,都足以把这花魁娘子迷得神魂颠倒,乃至枕席之上也是男强女弱。可是如今,年华流逝岁月无情,昔日才子变成潦倒书生,就连某一方面,都是由当初女子求饶变成如今男子惭愧。昔日的崇拜渐渐演化为亲情,真正让马湘兰崇拜乃至有些畏惧的男人,变成了范进。

想着不久前,就在这张床上自己侍奉他的情形,马湘兰依旧面红耳热,心如乱麻。明知道两人这种关系不对,甚至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但她依旧难以割舍,如同着魔。

人说伎女无情,马湘兰却是不肯认。范进给她的东西,不管是钱财还是恩情,王穉登都给不了。箱笼里那几十张画,每一张都惟妙惟肖,不是王穉登画得出的,至于那些珍宝首饰拿出一件,怕是就能买王家一半家产。可是她并没有喜新厌旧,一听到王穉登要见她的邀请,依旧满心欢喜地梳妆打扮,乃至对着镜子看来看去,生怕把自己打扮得太美,让王穉登自惭形秽。

这个男人不比范进,他的人生辉煌早已经过去,落魄得不成样子,如果自己光彩太盛,他就不敢见自己了。善解人意得马湘兰在近两年得相处中特别在意这种小细节,以免伤害到王穉登脆弱的心灵。

自从马湘兰从良,两人的约会都是马湘兰去苏州找他,从来没有王穉登上赶着到江宁见马四娘的时候,这次王穉登登门来拜算是特例。会不会是他听说了什么,来这里捉间的?一念及此,马湘兰心里又有些惶恐,仿佛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穉登的事一样。

尤其范进这几天就在隔壁教那些小姑娘学戏,完了事就要到这里坐坐,顺带要自己陪。如果两下碰上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虽然她敷衍手段高明,可是却斗不过范进。这男人太聪明,跟他面前使心眼一准吃亏。这也是个麻烦事,只希望五儿能按自己说的,把范进拉回衙门去,今天千万别让他们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