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优免不是无上限的,举人的优免田就那么多,如果严格执行的话,对税收影响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真正的问题是,土地不会有明显的大小标识,五十还是一百亩,都是要靠衙役去丈量的。
由于举人的地位高,衙役不敢招惹,一般而言,在丈量时都会留手。再者就是考虑到都是仕林中人互相关照,地方官不会主动去丈量举人家的田亩。于是就演变成如今这样,举人名下的田地,都自动视为免税,其中超额部分没人深究。加上鱼鳞册页陈旧,上面的信息都是若干年前的,与实际严重脱节,无法作为收税依据,赋税征收就更为艰难。
说到底,收来的赋税是朝廷的,结交的人情是自己的。两下消长,官员大多都知道该怎么选,很少有人会为了公事损害自家交情,是以文士越多的地方,新法推进就越难。把范进扔在这,自然就是要成绩的,如果像其他地方官一样混日子,肯定交待不下去。
按着范进的想法,利用自己眼下的身份,正好调查一下这边实际的情况,为将来施政打个基础。即便自己不放在应天,也至少有个参考。可是事态的变化却超出他的意料,一位不素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整个的行程。
那是在午后时分,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一乘小轿停在店房门口。轿前是两个粗手大脚满面大麻子的健硕婆子,而在四周还有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让普通人想要上厕所的猛士。张铁臂本来正在柜台那与掌柜说着闲话,见这样一群人走进来,吓得二话不说就朝自己房间跑去。
“所有人回避!”
大汉只说一句话,随后将什么东西在店掌柜面前晃了晃,掌柜便知趣的带着伙计走开。郑婵这时正从后院到前面来,见此情景心内一惊。她本就是经过不幸的,比普通人要敏感得多,见到一干凶神也似的人物,本能就想逃,但是另一种名为爱的情绪却支撑着她,大着胆子朝那几个汉子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干什么?范传胪在此为行台,你们敢放肆的话,信不信把你们抓到衙门去。”
几个男子看着她没说话,轿子里却有个纤弱的声音传出来。“这位姐姐,你是范公子什么人啊?”
“我……我是他的……”郑婵本想说是老婆,但想想这种闺中戏谑之语绝对摆不上台面,若说小老婆又不好听,下意识地答道:“厨娘!”
“哦。那便请这位姐姐领我去见范大哥吧。王妈,让我下去。”
婆子低头搭手,随即就见从轿子里伸出只洁白的小手,搭在婆子手上,随后便是个纤柔苗条的女子从轿内走出。
这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看不到五官,也就不知道年龄,身上穿了件淄衣,像极了一个尼姑。但是她头上那满头乌黑光亮的乌云,又证明她是个俗世中人,这打扮就显得有些古怪。在她怀里还紧抱了一个木盒,不知道是什么,但看得出她对那木盒极是看重,不许旁人接手。
轿子本已经停到了店门口,人走出来,不至于淋湿,但是另一个婆子还是撑开了伞,在这雨雾之中,这个纤弱的女子在伞下袅袅婷婷地向郑婵走来,等离得近了,只见那一双乌黑闪亮如同点漆的大眼睛如同两汪春水,美丽空灵。配合着这雨以及这身形,竟让郑婵升出一种莫名地不真实感,不敢断定来的是人还是精怪。
郑婵自身也算是个美人,这个女子没露脸,本来难说美丑。可是只一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郑婵就本能觉得,这是个美人儿,而且年纪不会太大。但是心里却升不出什么嫉妒或是恨意,只有一种莫名地畏惧情绪泛起。
“你……你是谁?要见我家老爷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