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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子面容严肃,勉强装出来的庄严模样,加上天子身份,也足以让其整个人显的威风八面。锦衣卫陈仪仗于上,教坊司则在皇极殿内设中和韶乐以及大乐,文武百官皆着朝服于班次侍立。虽然这些人品级都不低,内中不乏与国同休的勋臣,但是在今天他们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则是这些中试举人。

所有举人皆着自国子监领出的进士巾服,身上的官服虽然没有补子,但是颜色却是大红。在日后的官场生涯中,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熬上一件大红官服来穿,只有在今天才能过瘾。

宣制官一声清脆的呐喊:“有制礼!”

所有中试举人齐刷刷跪倒在地,等待着唱名。于名次上心里已经有数,连站位都是按照这个名次来站的。所谓期待固然谈不到,但是心情依旧激动,平素号称泰山崩于前而不乱,麋鹿起于左而不兴的饱学书生,在这一刻无一例外地激动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有几百个人在同时敲鼓,砰砰心跳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在人群里形成一股强大合音。

“丁丑年炳月望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宣制官在例行公事的念着开头引词,下面的举子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十年寒窗苦读日,一朝金榜题名时。在这座帝国权力顶峰的大殿上,于天子面前唱出自己的名字,名次,不管日后的人生际遇如何,至少在这一刻,自己成功了。所谓光宗耀祖,所谓功成名就莫过于此。父母亲族的殷切希望,恩师的谆谆教导,在读书之路上,所挥洒的汗水,付出的牺牲,在此时终于有了回报。

几个举子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只将头紧紧贴在地上。范进此时亦忍不住想起家中老母,三姐、胡氏、那个不知是否有孕的女海盗以及那身在相府不能相见的张舜卿……卿卿,我如今已是功成名就,接下来就要娶你过门。不管张江陵是龙是虎,都休想阻挠我把你娶回家中。等我……

相府之内。

张舜卿眼前的棋盘凌乱不堪,棋子布的都不成位置,仿佛是两个蒙童在胡乱抛洒棋子。阿古丽道:“小姐,你不是早就知道名次了么,为什么你的心还是定不下来?”

张舜卿摇摇头:“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我现在一想到退思在金殿上等着唱名,带领一干同榜进士出班唱赞,心跳的就格外快些。读书人啊……只有走到这一步的读书人,才真正可以算做读书人。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惟有拿到功名,才算是有用。我一直心内觉得愧对退思,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耽搁这么久才到京师,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在科举路上有如此多的波折。如果他真的功名不成,科名蹉跎,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现在一想到他终于成功了,我就忍不住替他高兴。”

阿古丽看她粉面生春,两目放光的模样,仿佛此时在金殿上唱赞的是自己一样,不由笑道:“小姐你是不是也很羡慕范公子可以去科举?老爷总是说你有状元之才,可惜不能下场,范公子的文章是你教的,他得了功名,是不是像你得了功名一样?”

“是啊,夫妻一体,荣损与共,我自然要替夫君欢喜了。”张舜卿极自然地说道:“你不曾到过金殿,便不知此刻的情形。现在金殿上,应该是在念一甲的名字,每人唱三次,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记住他们。序班将每人引到殿前跪下磕头,朝拜天子……”

大殿上,张嗣修在序班带领下磕头行礼,万历并没有让他退下,而是吩咐道:“张卿抬起头来。”

“臣不敢。”

“朕赦你无罪,抬头看朕。”

望着殿下的张嗣修,万历又看向坐在一边的张居正,父子两人果然是很相像的。等到自己长大,相父也将逐渐老去,这时候坐在身边的,应该就是这位师兄了吧?不对,他只能站着,不能坐着。能在朕身边有坐位的,只有相父一人,其他人不管是谁,都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