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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

“二哥有所不知,如今江宁城里,大家都能少出门就少出门,没事不出去访友。若不是为了迎接二哥,小弟也在府里,不出来走动了。”

“江宁这是出了什么事?居然闹到这步田地?当日闹倭寇时,也不见城里这幅模样,怕不是闹灾?”

“可不就是闹灾?天灾年年都有,谁也不当一回事,那些难民再怎么样,也有衙门去管,犯不上我们操心。只是今年的天灾,情形不大一样,除了那些流民以外,又多了一样天花。这东西……要人命的时候,可不分贵贱。有钱没钱,都是个死。”

说到“天花”二字,徐维志的声音也放低了些,似乎提这两字的声音大些,就会招来病魔一般。张嗣修的面色也一变,“天花?怎么这江宁城里,居然闹了天花?那咱们还出去什么,好生在家待着,我等见过世伯,便也要告辞了。”说话之间,下意识的提起袖子挡在口鼻之间。

徐维志摇头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小弟又没得天花。今年这花说来确实厉害,不过咱们江宁的王老倌也不是无能之辈,事情一出,就在城外圈了块地,弄了个天花庄。谁家的人出了花,不管贫富贵贱,一律都送到天花庄里去住,不许进城。每天在城门处设了卡子,发现病人也直接送到庄上,总是一句话,天花不能闹在城里。所以咱们江宁城里,没什么事。可那些大户人家总归是胆子小,这个时候就不出来了。那些外来的商人也是一样,不敢像过去一样出来玩。旧院生意差的很,教坊司也没生意。这回小弟就算赈济一回灾民,赏她们口饭吃。”

天花这种病在眼下而言,算是无解的绝症,能否治的好,很多时候是看运气而不是看医术。明朝于隆庆时期,已经研究出种痘预防天花的方法,但不管是旱苗还是水苗,都是鼻苗法范畴,以人痘接种,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左右,都能被称为太平医,可见种疫苗的危险。

大多数人不想拿自己的命搏个概率,更觉得没有必要,加上费用极高,因此接种的人群很有限。可面对天花,又没有什么特效药,一旦爆发开,生死就只能看天命。

范进倒是知道牛痘,可是他现在如果把牛痘方说出来,徐维志也不会五体投地纳头便拜。最多就是感觉书生很厉害,接着就是感觉书生吃多了撑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其他的情绪不会有。

这种纨绔子弟,对于解决问题的兴趣不大,最多是把这事当谈资,范进也不认为,把这方法报告官府,立刻就能得到推广并收获奖励。很可能是自己提出了牛痘法,然后遭到此时医生的集体仇视,最后种牛痘的还是这些人,搞出人命来还得自己背锅,怎么算怎么吃亏,索性就不提。

张嗣修心头疑虑渐消,重又与徐维志攀谈起来。徐家六小姐也来到了别院,径直到后院去找张氏交谈,两下各自找各自的朋友,彼此无涉。

午饭是徐维志预备的,饭后便由徐维志向范进介绍着母亲的模样,由范进开始勾画喜容。内宅里,一个鹅蛋脸削肩柳腰的少女,则拉着张氏的手,与她说着女儿家的私密话。徐六小姐与徐维志不同,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羞涩内敛,稍一说话就要脸红,张氏反倒是像个男人,拿这徐六小姐打着趣,时不时还用手去摸她的脸,将徐六小姐羞的粉面绯红,既羞且惧,不住告饶。

“好姐姐,你且饶了我吧,小妹可不敢跟你闹了。”

“饶你?休想。说好了大家好姐妹,有什么事都要互相知会的,居然不声不响,背着我自己找了相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说起来也是的,你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居然能许你自己挑相公?”

“原本也是不行的,可是我差点悬梁的事让娘知道了,娘就去找爹大吵了一架,最后就随了我的心愿。就是爹说了,嫁妆从简,给不了什么。连答应好的田,也不给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跟魏郎在一起,有钱没钱我都不怕,只要我们彼此相爱,穷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张氏点着头,“我真的羡慕你,居然能自己选相公。咱们这些人……还是你的造化最好。那姓魏的一个穷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把我的好妹妹迷的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