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开口邀请,张嗣修便也发了话,他作风纨绔,一言出口不容更易,立刻就吩咐了下人取了自己的衔牌放到徐隐船上,又从徐隐船上,将范进的行李朝自己船上搬运,范志高、关清两人本来正在船上喝酒,也这么稀里糊涂地换了地方。
张嗣修乘是一艘高大的客船,按后世标准,大抵可以算做内河豪华客轮性质,起居环境比之那条商船自不知道强出多少倍。不过船上仆役的神色大多倨傲,看范志高与关清的目光里,鄙夷的成分占了多数,两人不比范进,靠着系统加持能通晓方言,交涉无碍。都是一口地道广东话,与这些说湖广话或是江西话的仆人沟通困难,于是就越发地孤立。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范进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来这条船。
范进自然不需要跟着干杂活搬东西,只在船下等着。一干书生则继续着交谈,张嗣修想要招呼人为范进取一件新儒衫换上,却被自己妹妹制止了。时间不长,两名唇红齿白的俊仆陪伴着一名年轻人自船上缓步而下,向着这一行人走来。
书生的年纪比张嗣修实际大不了一两岁,玉面薄唇相貌堂堂,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坚定眼神犀利,江风徐来,吹起他身上儒衫,配上其手上摇动的折扇,却有翩翩佳公子风范。距离张家的船只不远处,也是一艘豪华客船,不过船上没有官衔牌,多半是大商人或是富翁之流。
这家的女主人是个三十里许的妇人,带着两个妙龄女子亦在船头上吹风,同时指着船下那些书生看。东南风气开放,书生可以女装,女子这样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三个女子边看边议论着什么,尤其是看到范进后,议论的更厉害。可等看到后出现的男子,三个女子却都停住了声音,眼睛全随着书生的脚步移动。直到书生即将走下船舷时,其中年纪最小的女子,忍不住将手里咬了一半的橘子,朝着书生丢去。
她的力气不大,橘子在空中歪斜地划了道线,就落入江水里。女主人怒目瞪着她,似乎是在训斥什么,两个俊仆也发现了这一举动,询问着主人,书生朝那边看了看,只微微一笑,又向着张嗣修走去。
那少女被训的正在羞愧,却见书生朝自己笑,又欢喜起来,对着女主人道:“那公子朝我笑,他朝我笑呢。我听人说过掷果潘郎,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书生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当男神逢迎的情景,于这种变故既没有发作,也没有理会的意思,一路来到张嗣修身边。一干女装书生早早的迎上去见礼,口内或称刘兄,或称勘之兄,称呼不一,这名为刘勘之的书生也一一还礼,丝毫不见傲慢之态,与张嗣修的作风形成鲜明对比。
等到寒暄以毕,刘勘之才问道:“刘忠的差事办的还好?小弟让他负责安全,听说还是出了是非?这没用的东西,回头便请家法,给小妹出气。”
张嗣修连忙道:“没有这话,刘忠的事办的不错,把长沙几大衙门的人手都给调拨来了,把这帮骗子一网打尽。不愧是跟世伯在刑部办过差的,处置很得当,刘兄不必客气。”
“他是公门出身,办这些事是轻车熟路,不当夸奖,如果办不好,反倒是该罚,只要小妹没有受惊吓就好。”
那张家女子本来很是平易近人,可是一看到刘勘之下来,就故意把脸一沉不与理会,反倒是与范进交谈着。刘勘之看看范进,随即主动走上前道:“这位莫非就是南海范兄?久仰才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在下夷陵刘勘之,这厢有礼。多谢范兄出手,为世妹解围。范兄不但能写好文章,还能持刃伤贼,实在是文武双全,小弟佩服。”
刘勘之?范进脑海里转了一下,于这个名字很是陌生,没什么印象,但是看情形,应该也是官宦之后,否则张嗣修不会那么客气。当即也还了礼,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刘勘之见范进身上那件满是血污的长衫,“这衣服太邋遢了些,只好当证物,不当穿在身上,小弟与范兄身形仿佛,如果范兄不嫌弃,就请挑一件来换。”
“不敢有劳刘兄,小弟自有换洗衣服,上了船,自会调换。”
刘勘之又看向女子,“世妹,受惊了。刘忠这个人,还是捕快性子没改,遇到事总想要挖苗掘根,一窥究竟。如果我在场,一定要他当即出手,先把人擒下再说,也就免得范兄出手,也省得世妹受此惊扰,这倒是小兄用人不当了。”
少女对其他人都彬彬有礼,惟独对刘勘之态度却不友善,哼了一声,“不敢有劳刘大才子为我这小女子劳心劳力,我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