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对银元和军票的理解,比汪克凡更要打一个折扣,但他在内政经济上天赋极高,敏锐地认识到其中的巨大威胁。隆武帝被楚军劫走后,江西万元吉和广东苏观生多半没有胆子自立门户,很可能会向汪克凡低头,如果汪克凡在南方各省全面推行银元和军票,云南每年开采出来的上百万斤精铜就会变成一堆金光灿烂的高级垃圾,再也花不出去,这两年纵横驰骋的西军也打不动了。
“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诸位,楚军的军票一旦在广东、江西和南直隶等地铺开,我们就再也买不到精铁、粮食、火铳和棉布,再也无力争夺湖广!”
孙可望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众人都在认真聆听,比一开始的时候表情严肃了许多,他们当中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论起打仗的本事,未必人人都对秦王殿下那么信服,但是说到内政经济,孙可望主政这几年的巨大变化摆在那里,大家都是一百个服气。
西军从张献忠时期开始艰苦创业,一直过的都是苦日子,正是因为没钱没粮,也没有刀枪马匹,所以才会那么艰难,这两年西军的腰包明显富裕了,大家都感到了那种天差地别的变化,将士们拿着充足的军饷,吃着上好的伙食,穿着坚固的铠甲,用着崭新的刀枪,又招募训练了很多年轻的新兵,整体实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才能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
有钱好办事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看起来,为了咱们西军的钱袋子,必须要和楚军打一仗。
再不打,光是这个军票,就成祸患了。
刘文秀坐在孙可望的下首,面无表情,一直没有说话。
在他这个纯粹的武将看来,钱,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不是决定性的问题,因为钱的问题去打仗,而且是一场赌上国运的生死之战,是不可思议的荒谬行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和楚军开战,是拿十几万西军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孙可望一定要和楚军开战,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刘文秀不但确信这一点,而且也认为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西军三王以秦王孙可望为尊,大体上还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孙可望却不愿被李定国、刘文秀分润权力,一直想要继承张献忠的衣钵,做整个西军的最高领袖,他一定要坚持东进的战略,就是为了压服主张北上的李定国,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只要打赢这一仗,再无人敢对他提出质疑。
“我这位王兄,真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他的这番话如果传到晋王(李定国)的耳朵里,说不得又得大吵一架。”刘文秀在心里暗暗发着牢骚,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孙可望急匆匆的赶来,事先不和他这个主帅沟通,就召集所有的高级将领开会,一定要强行贯彻推行他的东进战略,这对同为三王之一的刘文秀来说,不但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更是一种玩弄政治权术的突然袭击,很犯忌讳的一件事,但是刘文秀早就习惯了孙可望的强势,哪怕心中不满,也不会公然和他唱反调。
孙可望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还没有真正说服这位义弟,于是又提高声音说道:“三国志评话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当年诸葛丞相和刘皇叔在草堂隆中对,就定下三分天下的方略,刘皇叔进占四川,再以一员上将镇守荆州,待时机成熟后讨伐中原,再以一路奇兵从川北攻占长安,则天下可得。可惜关羽大意失荆州,诸葛丞相只好数次从秦岭出川北伐,虽然屡战屡胜,却因为道路遥远,粮草转运艰难,最后都是功败垂成,蜀汉最终也因此灭亡,眼下咱们西营面临的局面,和当年的诸葛丞相可有些类似呀。”
三国演义的故事,众人都非常熟悉,听到孙可望这番话,都是若有所悟,只听孙可望又说道:“现在有些人主张,咱们应当与楚军谈和,先北上去打满清鞑子,转回头来再和楚军一决雌雄,这实在是大错特错,以诸葛丞相的文功武略,尚且无法北伐成功,我等为何还不能引以为戒呢?湖广乃是天下粮仓,锁断长江,虎视中原,地方富庶,俯瞰江南,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个地方,本王取定了!”
孙可望的这番话,刘文秀是真的听进去了,坐在那里微微颔首。
三国时期的荆州不就是湖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