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念越看到官差从那座大宅子里抓走了什么人,又隐约记得娘亲向旁边的人打听,说有什么人犯了什么事,被什么什么抓了,但当时年纪实在太小,小念越很难再记得具体详情,只模糊还记得母亲当时又说了一句,“不能再连累爷爷了。”
再后来,随着年龄的成长,小念越能够记住的事和知道的事也越来越多,除了对饥饿和寒冷的印象更加深刻外,小念越知道了他和母亲居住的地方是叫上海,知道了她母亲是靠贩卖蔬菜挣钱买粮,也知道了自己家里很穷很穷,母亲一直很累很累,同时小念越也对一件事非常奇怪。
“娘,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就我没有?我爸爸在那里?”
母亲一直拒绝回答小念越这个问题,还是在有一次,小念越被其他小孩子欺负,被骂成没爹的野种后,小念越委屈得嚎啕大哭时,母亲才抱着小念越流泪说道:“念越,你有爸爸,你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他在得很远很远,你没办法见到他。等路上太平了,娘一定想办法带你去见他,一定让你见到你的爸爸。”
小念越很懂事,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爸爸却见不到,却还是相信母亲一定能让自己见到爸爸,也乖乖的帮着母亲整理菜摊,才三岁就能用稚嫩的声音和顾客讨价还价,用瘦弱的小手搬运沉重的蔬菜。还有一次,在母亲忙碌的时候,小念越还独自一人洗完了泡在木盆里的衣服,母亲开心得抱着小念越又亲又吻,直夸小念越懂事,还奖励给了小念越一个肉包子,让小念越第一次尝到了鲜肉包子的美味,也让小念越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咽进了肚子。
“要是天天能吃肉包子就好了。以后我见到爸爸的时候,爸爸要是也能买一个肉包子给我吃就好了。”
小念越幼年时相对平静的记忆在菜摊被砸时戛然而止,被迫与母亲离开了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后,离开了上海租界后,小念越就过上了更加穷苦饥饿的日子,如果不是娘亲还会打鱼,还有一点微薄的积蓄,小念越或许就已经饿死在了租界外面。
终于再回到租界后,小念越又过上了几天的好日子,跟着母亲住进了一个饭馆的后院,虽然还是吃不饱,可一日三餐勉强有了一些保障,运气好的话,小念越还能在潲水桶里捞到一点残羹剩饭打牙祭,只可惜小念越太小,抢潲水的小孩太多,小念越从来就没能吃到一次鸡屁股。
“为什么那些孩子都要抢鸡屁股吃?难道鸡屁股比肉包子还好吃吗?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一定要拣一个鸡屁股吃!”
相对平静的记忆再一次戛然而止,小念越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着自己和母亲不放,为什么那些人口口声声都要带母亲和自己走,母亲又为什么坚持拒绝?
小念越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会突然打起来,还似乎是为了自己打起来,打得那么狠那么激烈?从小见惯了流氓打架和市井争斗的小念越还在这一天,第一次看到了斧头砍开脑袋,第一次看到了子弹射进人体的惨烈场面。
鲜血飞溅到小念越的脸上身上,有别人的血,也有母亲的鲜血,母亲被人踢翻踩在地下后,小念越又被一个陌生男人勒住了脖子,小念越哇哇大哭,害怕得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不愿这一切都是争的。
这时候,一个怪老头突然出现在了小念越的面前,穿着小念越以前只能远远看到的官服,带着许许多多的威武差役。换成以往,小念越根本就不敢站在这些人的前面,因为小念越知道,那一定会挨打挨踢。就象自己和母亲刚重新回到租界时,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人,马上就被那男人一脚踢得飞了起来,屁股痛了好几天。
怪老头怪得很厉害,和那个抓着小念越的男人说了一会话后,居然向那个男人跪了下来,哭着喊着爬了过来,还话里话外都是要那个男人放了小念越的意思。
“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是娘经常对小念越说的一句话,解释说是男孩子要自尊自强,不能轻易向别人下跪求饶,小念越不明白那个怪老头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向别人下跪求饶?小念越更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把能发出恐怖巨响的东西指住那怪老头的脑袋?娘又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会发出恐怖巨响的东西没响,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响,那个男人稍微楞神间,怪老头带来威武差役马上就冲了上来,从背后对着那男人连开几枪,还拿各种各样的东西砸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则突然勒紧了小念越的脖子,似乎想要把小念越活活勒死一样。有人赶紧拉那男人的手,那个怪老头则在人群外又哭又喊,“别伤着我曾孙!千万别伤着我曾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