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这时也没那么拘谨了,于是插言道:“更何况,东征之役比荡平西域难多了,高句丽依托地利之便,国中军士皆是不畏生死之悍卒,我王师固强,高句丽也不弱,陛下究竟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恐怕……”
说到这里,裴行俭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亭内众人皆一脸古怪地瞧着他。
李素笑意愈深,看来有的人天生是好人,掐着他的脖子逼他与坏人同流合污都改不了本性,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过耿直,换了许敬宗和李义府二人,怕是死也不敢说出口的,偏偏裴行俭说了。
看着裴行俭脸上隐隐的忧虑之色,再看许敬宗和李义府二人古怪的神情,至此,亭内众生相一目了然,裴行俭是耿直boy,而许敬宗和李义府,很显然是心机菊。
东征高句丽究竟能不能成功,其实朝中多有争议,真正眼光毒辣的人不会看不清形势,哪怕眼前的许敬宗和李义府,若说他们果真是盲目相信唐军的战力,对灭高句丽有着充足的信心,这话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服不了,无论内心是不是真有信心,对外自然是毫无节操的吹捧支持,明智地选择与李世民站在同一个阵营的立场,这样才不会给自己惹祸。
而裴行俭不一样,傻白甜嘛,都是实心眼儿,或者说,都有点缺心眼。
第七百九十七章 公主夜宴(下二)
东征高句丽是个大话题,由这个话题说开了,各种主要的次要的问题全冒了出来,大到行军路线攻城方法,小到一兵一卒吃喝拉撒,话题说不尽。
李世民的东征之意虽未见于朝堂正式的公函文书,但帝王东征的意图已然天下皆知,这是一次中原雪耻的大战,恶战,隋朝三次东征皆铩羽而归,伤亡惨重,大唐欲报此仇,为的不仅仅是证明新朝的文治武功,也为了给那些曾经征隋之战中伤亡的将士后裔们报仇,当年的惨痛记忆并不遥远,也只是经过了一代人,至今仍有许多伤病残疾的东征将士活着,拖着年迈老朽的残体,述说着当年怎样的惨痛悲苦。
三次大败的记忆,其实并不远,天下人的眼睛仍盯着李世民,有的希望从此永息兵戈,有的希望尽起大军,报当年之仇。
随着统治地位的越来越巩固,李世民的东征之心便越来越强烈。
弑兄杀弟,逼父禅位而登基的污点仍在世人口中流传,李世民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掩盖自己曾经的不光彩,当初平灭东突厥算一次,这次东征高句丽也算一次。
有生之年,大唐将士战无不胜,但真正在李世民心中排得上号的重大战役仅此两次,就连当年横扫草原,灭薛延陀之战也不足一提,由此可见,东征高句丽在朝堂君臣心中占有多大的分量了。
话题一说起来,凉亭内众人便收不住势了,连李素都有了几分兴致。
亭内正中有一张石桌,李素命人将桌上的茶壶点心撤下,然后用石子在桌上画了一幅颇为简陋的辽东地图,勾画出两国边境各城池的大概位置,四人便起身各据一角,凑在一起围着地图各抒己见。
“兵出长安,洛阳,一路北行,若粮草能供应得上,且气候不算恶劣的话,约莫三个多月能到边境……”许敬宗俯首凝视地图,沉声道:“至于出征的季节……怕是不好估摸,此战必是恶战,两军伤亡多少不敢预估,但时日必然会拖得很长,一年两年怕是不可见其功,三年四年也属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