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道:“想来想去,你我共同的敌人便只有太子了,但我看得出,此事与太子并无直接干系,其中内情,还望殿下赐告。”
李泰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省力且省心……不错,跟太子有关,但太子并未参与太深,此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汉王李元昌!”
李素神情微动,很快恢复如初。
汉王李元昌,嗯,是个大人物,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弟弟,说起来还是李承乾李泰这些皇子的叔叔,但是年纪并不大,因为高祖李渊一辈子胡搞瞎搞,老年得此一子,先封鲁王,后改封汉王,说是皇室宗亲,但论权势地位实在很微末,以李世民的心性,断然不会让这么一位异母弟弟掌太多权力,很敏感也很危险,简单说,李元昌根本就是一个不思进取整天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这位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的纨绔子弟后来搭上了太子李承乾,据说二人关系很亲密,李元昌常被太子留宿于东宫,东宫但凡有饮宴或是歌舞盛会,必然有李元昌的身影,二人的关系说是叔侄,其实更像一对共享富贵的狐朋狗友。
李泰说出李元昌的名字时,李素便隐隐有几分明白了。
见李素面无表情,李泰一时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接着道:“事出之因,其实并非李元昌所为,是汉王府下面一个管事,名叫崔丰,此人仗了汉王的势,在长安城向来作恶多端,听说连命案都牵扯过几宗,后来不了了之,这个崔丰去年便看上了东市黄守福的那家店铺,当然,以崔丰的品性,出价不可能太高,几乎是半买半抢,黄守福自然不甘,于是趁着还未与崔丰谈妥,便赶紧找了个下家,把店铺发卖出去……”
李素苦笑:“所以,那个下家,便是我那可怜的老丈人了?”
李泰笑道:“正是。”
李素叹了口气,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去年老丈人手头不便,只能先期付一部分买店铺的钱款,而黄守福也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了,这店铺在黄守福眼里分明已是烫手的山芋,赶紧扔出去才是正经,卖给崔丰,等于是半送给他,而卖给许敬山,虽然也是欠付,但欠的钱迟早总收得回来的,正常人都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了。
李泰接着道:“后来崔丰发现店铺已被转卖他人后,不由大怒,私下里找过黄守福,二人不知怎么谈的,最后不欢而散,从此以后,崔丰便暗中恨上了黄守福,连带的,连你老丈人也被他恨上了,除了想办法报复黄守福外,他也暗中查了一下你丈人,一查才知道他与你的翁婿关系,你与太子素来不合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汉王与太子又过从甚亲密,所谓‘同仇敌忾’,作为汉王府的家奴,崔丰既想把店铺夺为己有,又想顺手收拾一下你老丈人,好在汉王面前立功……”
看着李素一脸无奈苦笑的表情,李泰笑道:“后面的事,子正兄想必也知道了,黄守福莫名其妙喝了你丈人家的茶,当夜暴毙,崔丰马上叫了一位暗中投靠了太子的刑部侍郎亲自拿人,仇人死了,你丈人也下狱了,店铺空了,在汉王面前也立功了,好个一石三鸟之计,只是这姓崔的是个蠢货,他眼里只有汉王和太子,以为天下人皆可招惹,但他没想到这次招惹了你……”
“听说事发后崔丰喜滋滋跑回王府邀功,汉王当时吓呆了,二话不说叫人把他吊起来狠抽了一顿,然后赶紧备车马进了东宫,与太子商议许久后,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崔丰杀了灭口……直到后来,子正兄为救丈人把水搅浑,原本毫无证据毫无破绽的一桩案子,而你却从那位刑部侍郎下手,甚至不惜反过来栽赃陷害,连太子和汉王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出这一招,事情闹大了,刑部侍郎韩由下狱,此案上达天听,大理寺卿孙伏伽亲审,太子和汉王也急了,他们察觉到若再不收手,很有可能引火烧身,原本他们想派人杀韩由灭口,但孙伏伽似乎也察觉到韩由在此案中举足轻重,派了重兵保护他,旁人无法接近,后来太子只好退而求次,控制了韩由的家眷,并派人传话进监牢,不准韩由乱说话……”
李素脸色有些难看,沉默许久,长叹道:“没想到如此大案,如此奇冤,竟是一个蠢物无意中所为,太子和汉王只不过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罢了……”
李泰笑道:“没错,他们也是被崔丰所牵累,谁也料不到一个蠢货干出的事情,竟连累了这么多人,太子和汉王怕是将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然而二人既然出手收拾了烂摊子,就不得不一路做下去,越出手越错,越错越要掩盖,最后错得越多,此案上达天听,陛下严旨追查,太子从去年到如今,父皇本就处处冷落无视,若真被孙伏伽查出点什么,恐怕东宫之位就真的……哈哈!”
李素也笑了两声,接着笑容忽敛,一脸狐疑地看着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