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起门来精习艺业是没有用的,你就是把自己打磨得本事天下第一,说不定出去之后找不到一个人愿意用你。胸无点墨不要怕,只要你肯动起三寸不烂之舌,到每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磨,总有人把你看作世上少有的大能力之人。更何况张元不是真地不学无术,人家也曾中过举经过省试,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之人。也曾经一枝铁笛一双脚板,仗剑游历天下,曾经走过南闯过北,曾经烧药银骗过人,还曾经一铁笛爆过人的头,也是文武双全。
哪怕就是前进一千年,到了徐平前世的那个年代,张元也会混得比童大郎好得多,而且张元还会被无数人崇拜称为有大毅力、大能力之人。这世上,真能够欣赏有能力的人并且重要的人本来就是极少,但要找到能被自己骗倒的傻子,却是容易得多了。
张元见童大郎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大笑道:“哥哥,我说给你听,前些日子我与乌珠商议,派了些人去秦州,就是用我们自己的钱,在那里买货物,你知道结果如何?”
童大郎道:“结果如何?难道不是被当作细作抓了起来?”
张元仰天大笑:“所以,哥哥这种人成不得大事!你觉得我这样做是胡闹,我却深知此事必然成功!秦州番汉杂处,而且为了招抚周边蕃部,为了吸引西域商人,在商业买卖上向来宽松。我让派去的人使用我们的钱,看起来傻,但那里本就有没有见识的山里人认不出宋钱和我们的钱的区别,怎么深究?秦州深究起来,只会得罪没有见识的番人,把番人得罪了大宋如何在秦州落脚?所以最终,他们也不过是把查到的番钱收起来,等到离开时好好还回来。而那些没有查出来的,真就买了货物回来,不但有牛羊毛皮,还换到秦州铺子里的稀罕物事呢!你服也不服?所以你看我这钱印得再差,只要秦州不是抓住了就把来砍头,依然能够找到傻子用出去,换来我们要的东西。不好用有什么关系?多印一些就是了!多印钱,多派人去,我依然能够从宋境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童大郎看着张元,一时张目结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人为何不好好做事情,却偏偏总是想这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还偏偏让他把这些事情做成。
第180章 我们钱多
看罢童大郎写来的信,徐平放在案上,问在面前站着的范祥:“通判,你怎么看?”
范祥道:“童大郎来的信里面说张元并不在印的钱如何像朝廷的钱,如何精美上面下功夫,而只是要多印多用,花到那些不知外面世事的山里人和心存侥幸的人身上,下官以为如此做极难应对。正常的人,朝廷严加管控,自然会心里绷上一根弦,防着假钱。可张元看准的这些人,你怎么防都是没有用处的,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假钱骗。”
“那通判觉得,张元如此做,哪些人会被他骗?”
范祥想了一会,道:“下官觉得,一些大山里的蕃落,还有州县城里的牛鬼蛇神,是最容易卷进这里面去的。那些专门钻营、不事生产的城狐社鼠,自然可以重法惩治,而山里的蕃落,却不好下重手。州里不但不好下重手,还要尽力帮着他们减少损失,不然恐失人心。秦州治下番汉杂处,本来就多事端,失了人心愈加麻烦。”
徐平点了点头:“不错,此事难就难在番贼的这手段大多都会用在蕃落身上,只怕还有远方来秦州贸易的番商客人。其实真正朝廷治下,番贼的这手段不足为奇,什么天下的傻子尽够多,这种奇谈怪论也只有张元这种不循正道、只会投机钻营的小人才想得出来。天下自然有煌煌大道,大道直行,什么阴谋诡计都不足一提。我们禀王命、治地方,只要事事为百姓着想,他这种小聪明完全无用武之地。我们不能保证没有人不被他骗,但却能够做到他即使骗到了人,也鸡飞蛋打,没有半分收益。只要上心,严控地方,做到这一点当然不难。所以应对此事,难处还在治外蕃落和外域商贾身上。蕃落应对不当,则失番胡人心,外域商贾应对不当,则秦州这种商贾云集的局面无法维持。”
范祥拱手:“大府说的是,下官谨受教。朝廷编户齐民、直接管下的地方,下官心里已经有了腹案,无非各村保甲联防,什么妖魔鬼怪都无计可施。至于蕃落和番商——”
“这样吧,朝廷治下的地方由秦州来管,行番法的蕃落和来秦州的番商,由蕃落使和都护府的机宜司来管。便暂定一个规矩,秦州只管朝廷所辖地方,其余事也如此,如何?”
范祥道:“大府如此决定甚是妥当,下官遵命!”
徐平管军,身份是陇右都护府的都护,管民则是秦州知州,模糊的地方是非朝廷直接治下的蕃落地区和秦州之外的其他各州。都护府初立,民政上用什么官职朝廷依然没有定下来,陇右的其他各州现在实际处于自治状态。蕃落地区倒还好,有刘涣这个陇右招安蕃落使在,当时设这个官的时候不伦不类,现在让他隶于都护府下,倒是正好补上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