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子射进来,帅帐里明亮了许多,也暖和了许多。徐平转过身子,眯眼迎着阳光看了一会,突然道:“时候差不多了,党项军应该已经开始攻伏羌寨,高大全已经掘开水坝,放水淹来攻隆中族的蕃贼,杨文广所部也应该重新占住甘谷城了。”
王凯看了看桌上双方的形势,点了点头:“应该如此。节帅,此一战如何,就看今天各军能不能按预定部署完成军令。若是一切顺利,则此次来犯之敌就可以一网打尽!”
徐平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话是如此说,可天下谁能够算尽一切?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把什么都算到了,而是要留下足够的力量应付发生的意外。隆中族这里高大全所部的六千余人,就是我们应付意外的力量。只是,这要我们放的水能够按照预期流下去,河谷足够干爽才行。要是水在河道哪个地方积蓄起来,还是一场麻烦事。”
秋冬雨水少,筑坝把这小河的水蓄起来已经不易,可没有多余的去做一场实验,看下泻顺不顺利。到时高大全所部能不能顺利进入三都川谷,徐平并没有把握。
徐平转身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问王凯:“监军,你说两军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凯不假思索,道:“上下同心,勇敢杀敌!”
徐平摇了摇头:“监军,这话说了实际等于没说。抛开这些虚的不讲,两军对垒,最重要的是谁能够掌控战场。在哪里集结,在哪里作战,甚至战事不利,随时可以另换一个战场,这才是最重要的。掌控住了战场,不但是对自己在这战场上如何作战了如指掌,敌军在这里如何作战也容不得他们花样百出,这才是最重要的。运筹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不是翻着兵书想些奇谋妙计,而是要掌控住千里之外的战场。两军正面交锋,一千人对一千人,一万人对一万人,不管是党项还是契丹,本朝禁军都不落下风。但大战打起来,总是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作战。平戎万全阵用兵十万,也不过纵横数十里,契丹骑兵来去自如,根本就不跟你这军阵正面交锋,如之奈何?十万兵用在数十里方圆的地方,则除这数十里之外的数百里地都入敌军掌中,又焉能不败?此次对禹藏花麻,能够如愿在三都川开战,对我们最有利的就是掌控住了这百里战场,仗打成什么样,一切都操之在我!”
王凯道:“节帅常讲‘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便是这个意思了。”
“是啊,阵而后战,是在敌我双方对战场的掌控都已经稳定,别无选择时,才列阵正面对决。如果被敌人逼得不得不列阵,正面对垒,则败相已显,只能冀望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过来,如果逼得敌人不得不阵而后战的时候,则仗就胜了一半,稳扎稳打即可。战场不明,见到敌人就阵而后战,是最下乘。此次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如果不能全歼来犯之敌,唉,讲真话,要图谋兰、会两州,我的心里就都没有底了。”
打仗有时候就像赌博,开始的时候信心百倍,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但到了最后要翻底牌的时候,总还是忐忑不安。
王凯道:“节帅过于多虑了,此时一切都在我们预计之中,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第82章 水淹三军
水坝已经掘开,看着水头翻滚着在河道里咆哮,卷着大石一路向下游奔涌,高大全面容严肃。放水的目的不是阻挡来进攻隆中族的千百蕃贼,那点人,他属下的兵马轻松就能灭掉,这水是冲着驻安远寨的禹藏花麻去的。
此时伏羌寨前的战斗已经结束。攻城的数百党项军聚到城门前,被右虞侯李成清突然开城门反攻,大部被灭,只有一二百人逃了回去。试探的结果让党项主将细赏者埋彻底死了直接攻城的心思,在谷口扎下营来,上山砍大木准备制做攻城器具。
伏羌寨不能一鼓攻下,禹藏花麻便就在废弃的安远寨安顿下来,焦急地把所带的蕃部向谷外赶。他们带的军粮已经不多了,必须到谷外就粮,伏羌寨攻不下来,便就先劫掠周围聊作补充。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被徐平选作战场的地方,早已经坚壁清野,哪里还有粮食留给他们。到现在为止,这些来犯的人已经进入死地。
不过徐平不能等,久则生乱。周围的大山并不是不能进入的,把禹藏花麻逼急了,无非让各蕃部进入大山各自逃生,能活多少活多少,到时善后又是一场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