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从书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满面喜色的吕公绰,沉声问道:“你高兴什么?”
“孩儿是笑徐平,真是个痴人!他编这一套《富国安民策》,自以为可以显示他胸中才学,让人知他本事,却不知就此漏了底!父亲刚才的一席话,让孩儿茅塞顿开!有了这一套书,父亲大可以自己推行新政,建不世功勋!至于徐平,就到边疆去吧!”
吕夷简看着儿子,面色沉了下来,重重说道:“徐平不是痴人,他是正人,行事堂堂正正!大郎,你处理杂事,平时玩弄一些小聪明是可以的,但如果这样看天下人,以后是要闯出大祸来的!徐平行得正,便就无懈可击,惹到他的头上,是要头破血流的!便就如前几日范待制,如果只是他与我争论,我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但范仲淹以圣贤自居,身边聚集了一群浮华不实的年轻官员,就露出了把柄。你觉得徐平会给这种机会吗?”
说到这里,吕夷简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是因为你跟徐平不是一种人。他编这一套《富国安民策》,是因为在他心里,新政比自己的前途重要。他的官可以不升,新政却必须要推行下去。几个月的时间,是用徐平这个人,还是用他的治国之术,两者必选其一!你以我许大年纪,愿意去学这一套书,是不得不做!夏虫不可语冰,大郎你真是愚不可及!”
第197章 人非少年时
王尧臣出了官厅,只见院子里阳光下,徐平坐在一把藤椅上,不知什么时候昏昏睡了过去。走到近前,却见徐平的手里捏着一本《柳河东文集》,旁边桌子上一张字纸。
纸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平写的一首五言:
“歌诗学老杜,好为白头吟。
展纸怜民苦,铺陈叹古今。
花香忽溅泪,草木亦惊心。
却向无人处,偷学醉柳荫。”
此时的风气是诗学韩愈杜甫,杜甫的诗更是被视为标杆,读书人学写诗,一定要把杜诗读遍。如果诗的风格能够跟杜甫的诗有那么一点接近,便就能获得极大声眷。
杜甫一生坎坷,诗风沉郁,诗里自然而然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在里面。此时说到底是和平年代,虽然外有强敌,内部也矛盾重重,但普通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年轻人未经世事,怎么可能真正体会到杜诗中的情怀?学杜诗自然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强行装深沉。徐平一样是如此过来,今天不知怎么,写这首诗揶揄此事。
王尧臣把诗读了几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平被从梦里惊醒,抬头看是王尧臣,急忙站起身来道:“是伯庸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现在春光正好,所谓春困秋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王尧臣道:“无事,我也是在里面闷了,出来闲走一走。话说你写这诗,若是传了出去被人看到,岂不是说你教坏少年人!你可是京西路都漕,兼着学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