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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不早,众人都已向石全彬辞行,便拱手作别。石全彬带着随从出了西京留守司,自有河南府和留守司的公吏差役在前面开道,他们要一路把石全彬等人送出河南府界。

出了建春门,石全彬在马上回身看了看低矮的洛阳城墙,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次与徐平相逢,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不如以前那么随便了。亲热还是亲热,两人毕间是相识于微末,一起成长起来,但朋友之间的关系有些淡了,同僚之间的关系开始浓了。以前徐平官位不高职事不重的时候,跟个内侍走得近别人还不会说什么,现在职到直龙图,官到右司郎中,一步就要跨到朝廷最重要的官员行列,就不得不避别人的闲话了。

摸了摸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大摞《富国安民策》,石全彬不由苦笑,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不方便。书是赵祯点名要的,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没有消息,甚至心里还有点怪徐平不自己把书送过来。本来按照徐平的意思,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直接明送就是,石全彬人都来了,难道别人还想不到他会向徐平传赵祯的话?但不知赵祯怎么想的,非要把书秘密带回来,让石全彬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在洛阳每时每刻都有那么多官吏跟着,徐平又不跟自己私下里接触,石全彬能把书藏在哪里?只好藏在自怀身上了。还好现在是春天,身上的衣物多,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天热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

心里有事,石全彬不敢在路上耽搁,一路快马,过两京之间六驿,第二日就回到了京城。入了大内,早朝还未散,石全彬松了口气,先回自己住所更衣洗漱。

自阎文应被贬,皇宫里的人事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动,石全彬的地位更进一步,现在皇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皇宫里的内侍比外朝的官员更加讲资历,在皇帝身边被信任是一回事,升官职又是另一回事。几个重要职位,都是明文规定要做多少年,而且还规定了必须年满五十以上才可以。石全彬现在是回宫里在赵祯面前混个脸熟,等到有了机会还是要出宫任职,想在皇宫里升官,得先把头发熬白了再说。

散了早朝,又在后殿与宰执们商量了半天政事,赵祯才到天章阁,召见石全彬。

找了个漂亮的木匣把《富国安民策》装好,石全彬捧在手里,一路到天章阁,通禀之后进了阁内,行礼把木匣奉上。

赵祯先把匣子打开来看了看,问石全彬:“我命你私下里把这书带回来,你怎么用如此招摇的匣子盛着,这样一路如何瞒人耳目?”

石全彬敛手答道:“小的如何敢违官家诏命?这书是徐龙图私下里交给我,自到我的手里,一直藏在身上,就连夜里睡觉都不敢离身。回到大内,才装到这匣子里。”

赵祯点头:“嗯,你用心做事,我记下了。对了,把书交给你,徐平如何说?”

“徐龙图的意思,是直接以京西路的名义呈上御览——”

“不经宰执,怎么能送到我这里?此书我就是要在宰执前面看,怎么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唉,徐平做事万般都好,就是有时迂了些。”

石全彬敛息不敢答话,也不知道赵祯是夸还是骂徐平。

赵祯把匣子里的《富国安民策》粗略翻了一翻,把匣子盖起来,自己收了,才转身向石全彬问话:“京西路去年新政,在朝里现在也算是一场风波了。吕相公一再提起,现在河南府的飞票三司无力兑付,如果强行要兑,难免就别生枝节,不知出什么意外。不如普升京西路官员的官爵,以酬他们去年劳苦。如此则一可以安众官之心,而朝政也不受大的冲击,两全其美。王相公则认为飞票非兑不可,京西路的官员就是升官,也要用堂堂正正的名义。名不正则言不顺,此次不兑付,以后地方理财就无所适从了。这次你去,这话说给徐平听了,他是如何意思?”

石全彬恭声答道:“小的到西京,把官家的话跟龙图说了,龙图说,河南府的飞票是非兑不可的。不止是王相公说的那些理由,而且这次飞票不兑付,京西路去年新政一年劳苦就化为乌有。行新政,利国利民,《富国安民策》里已经讲得极是清楚。像此等事,便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次不兑河南府的飞票,似今年局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