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沔从来没想到徐平会说得如此露骨,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两人见面徐平会说什么话他想了无数,却万万没想到徐平会如此直来直去,没有半分客套,也不绕圈子。
见孙沔不说话,徐平又道:“你现在是待罪之人,——不要根我争论有没有罪,是什么罪,天下都认为你有罪,我也没有兴趣把你的罪行理清楚,左右不过是个贬罢了。——现在跟你讲的,是贬到哪里去,要你去做什么。所以,别再纠缠以前的事情了,好好想一想以后新的职务怎么做,还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我说的清楚不清楚?”
“好,到邕谅路的哪里?”
“最近交趾上表求内附,但是朝廷不好一口答应,免得引起其他小国惊恐,所以暂时设了几个新州,但升龙府还是交趾王城。交趾有一大港名海门镇,唐时为武安州,你如果不想到鄂州监酒税,便去做新设的武安州通判。”
打垮了交趾,占城没有了对手便就发展起来,现在那一带的形势很复杂。孙沔这个人徐平也看在眼里,留在内地就是个祸害,还是一脚踢到边疆去,有什么能耐朝着蛮夷用力去。贪财好色在那里都不是问题,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还镇不住呢。而且蔗粮务的糖要找市场,南洋航线必然要开辟,那里也确实有油水。
这种人徐平不想笼络,自己走的路不同,在他身上的投入和收获完全不成比例。只有吕夷简那种一切为了巩固权势的,才会需要孙沔这样的人。他的坏名声对吕夷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负资产,但对徐平是。
第129章 重贬
孙沔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在徐平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道:“你作为京西路转运使,凭什么来管我留守司通判?再者说了,我又没错,难道不许上章自辨吗?”
徐平看着孙沔,脸慢慢黑了下来,缓缓地道:“从一进来,我便跟你说了,我现在是代表朝廷处置你。不是转运使,我是龙图阁直学士,奉朝廷旨意做事。孙沔,你一个区区留守司通判,在哪一位龙图之前还有位子给你!该说的我说了,该给你的面子我给了,不该给的我也给了。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我便再无话可说!”
说完,徐平对远处的公吏高声喊道:“拿纸笔来!”
公吏应诺,飞快地取了笔墨来。到了跟前,见徐平面色铁青,是从来没见过的,心里有些打颤,放下便就飞快地跑掉了。
拿起笔,徐平对孙沔道:“本来是想让你去做武安州的通判,贬官数级,以为惩戒。可你怙恶不悛,毫无悔改之意,本官还在京官序列多有不妥。便就贬为幕职选人,权假摄武安州通判,以观后效!”
一边说着,一边重填了孙沔的官告。之前徐平已经得到了授权,官告手续齐全,只是空着让徐平填写而已。此时填写完毕,孙沔的一应官职就正式改为贬之后的了。
孙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句话之间,又贬了几级,以前哪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为官多年,不过一直都在地方任职,没有进过朝堂,跋扈惯了。地方上的官员一般都没有直接处置他们这些京朝官的权力,必须要到京城走一遍手续,这中间便就有上下其手的地方。除非得罪得狠了,一般不会闹到动本官的程度。他却忘了,徐平不仅仅是京西路的都转运使,还是龙图阁直学士,只要有朝廷授权,不会跟其他地方官员那样束手束脚。
把官告重新改过,徐平扔到孙沔面前,沉声道:“你现在出门,漕司门口有人员送你到邕谅路上任。回去收拾行礼,天黑之前出西京城!”
孙沔傻愣愣地看看面前的官告,又看看徐平,直觉得做梦一样,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地方官做得久了,习惯了官员之间来来去去扯皮,真正朝廷大臣处置这些事情的节奏还真是不适应。以前就是有官员再看不顺眼,哪能干净利落地说贬就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