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狗狗最憋不住,对王中庸道:“提辖,这曲子也是柳七官人的?”
王中庸点头:“不错。没有柳七官人的才情,哪个能依这词制新曲!”
先吹管成曲,再依着这曲子填词,叫作度新曲。先依长短句惯常的格律,写成新词,再按照这新词谱曲,叫作制新曲。跟后世的先谱曲子再作词,和先作词再谱合适的曲子,意思相差不多。而像这一首《破阵子》这样,格律不变,宫调变了的,则称犯。说起来名目繁多,实际上对于精通音律的人来说,则是信手拈来,相当随意。
词里的起韵不算,收韵的地方一韵是一拍。语音的平仄变化,再加上拍子的紧慢缓急,这是格律限制音律的地方。两方面结合得好,就是好词好曲。
传统的越是雅词越是强调字正腔圆,所以后世可以不讲究歌词的平仄变化和格律,这个年代的词却是不行。曲受词的格律限制,必须与词甚至词义配起来。
柳三变之所以觉得这词难配曲,就在于词义和以前习惯的平仄节拍不合,必须要换宫调,而且要制新曲。最终靠着柳八娘,实现了词和曲的完美结合。
王中庸虽然是武臣,诗词却不陌生,年轻的时候还跟文坛领袖杨亿交往甚厚。柳七为这新词制新曲的精彩处,他能领略一二。
见问话的康狗狗听了自己的回答一脸茫然,不由道:“怎么,这词不好吗?”
康狗狗摇了摇头:“也算不上差,只是有些平庸。柳七官人何等的大才子,怎么会做这种平平常常的歌曲出来?唉,着实是有些失望。”
王中庸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这个以前山上放羊的家伙还有什么高深见识?竟然认为这词曲平庸。不由问他:“如何这样说?你不妨点评一番。”
“这曲子,调子高,嗓门大。我们那里,平常山上放羊,地里做活,没事了谁都能够吼两句,都是这个调调,有什么稀奇?就要那种你侬我侬的小曲,唱着男男女女的心里情话,听着那才有意思呢!这种,听得腻了,不好听!”
说到你侬我侬四个字,康狗狗的脸上竟然泛起红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这四个字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尽得江南旖旎风光的神韵,跨越千万里的距离,就砸在了他的心里。一说起来,就莫名地兴奋。
王中庸看了康狗狗的神态,心里啐了一口,骂声晦气。还以为这厮有什么高深见解呢,没想到只是这不合他心里喜欢的调调。民间小调,江南采莲,溪边垂钓,川峡踏歌,闲跳竹枝,这种曲子多了去了,还非得山上放羊啊!在中原,在京城,自然是因为那种曲子有特殊适用的场合,而柳八娘唱的这曲子又有自己适用的场合。自己受命陪伴这种人,也真是倒了大霉。
不理康狗狗,王中庸见尹悦沉默不语,不由问他:“国使,这曲还可听得入耳?”
尹悦勉强点了点头:“曲好,词好,难得是词曲相得益彰,不愧是大家手笔!”
康狗狗见自己的上司夸赞,知道他是个读书人,怕他满肚子的学问,乖乖地坐了回去,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