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凉亭里,柳三变向徐平和燕肃见过了礼,对徐平道:“待制,抱铁琵琶的这一位是柳八娘,陕西路华州人氏。她自幼唱曲,熟悉胡风,犹擅铁琵琶,唱壮词。下官自那一日弹破琵琶无法为待制的《破阵子》制曲,回去之后念念不忘,特意去寻了柳八娘来,终于把旧曲翻为新声。今日特意到府上来,为待制演唱一番。”
徐平一愣:“当时不过偶尔戏作,哪里值得你花如此功夫?”
柳三变恭声答道:“下官自幼混迹烟花柳巷,好的就是填词作曲。有一词不能成调,便就寝食难安,必要制新调出来。”
徐平在官场浸淫多年,看柳三变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事求自己,什么制不出曲来就睡不着觉,不过是借口而已。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
见一边抱着琵琶的柳八娘气质沉稳,站在那里身体笔直,全不似一般的歌妓如风摆柳的身姿,徐平道:“这亭里子没有阳光,娘子何不取下黑纱来?”
柳八娘道:“禀待制官人,奴家年前破了相,看在诸位官人眼里不雅。”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笑道:“娘子把我等看成什么人?你若是唱得好,哪个会在意你的容貌?尽管把这些心思去了,专心唱曲就好!”
柳八娘也不做作,听了徐平的话,把罩在脸上的黑纱取了下来。
见柳八娘脸上的一道伤疤从眼睛中间划下,面相已破,容貌全毁,对妇人家确实是大幸。不过柳八娘没有小儿女的矫情,反而多了一分英气。
徐平道:“怎么你成了这个样子?我的眼里倒是没什么,只是怕你心里不好受。”
“奴家心里已经习惯了。”
“既然如此,那就安心唱曲。”
说完,徐平转身坐下。到了石凳跟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柳八娘:“刚才说你是哪里人氏?华州?”
“不错,奴家自幼在华州长大。”
“那我问你,有两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张源,一个叫吴克侠,都是华州天圣二年的贡举人,当年殿试落第。华州是小州,每年贡士人数不多,想来在当地还是有些名气的。我与他们两个有一面之缘,一直记着。”
柳八娘低头想了一会,抬起头道:“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两个人。他们当年进士落第回到州里,听人说得了一大笔钱财,却不事生产,也不买房买地,整日里只管招些好气任侠的人物饮酒作乐。折腾了两年,听说放弃了举业,相伴到与党项相邻的沿边几州,要建功立业。只是现在太平时候,哪个官人会让他们胡来?也没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