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页

赵祯在一边巴巴地等着徐平快点反驳王沿的话,想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转到教训两人此行的不足上了。王曾两朝旧臣,又是当年稳定他地位的关键人物,于他是有大恩的,也不好阻止,只好在一边耐心等着。

对于吕夷简和王曾来说,当徐平从容回答的时候,就知道大局已定,王沿这次只怕要输得一干二净。从徐平去年回朝,升迁确实很快速,但没有任何侥幸,真的是凭着功劳踏踏实实升上来的。就这还特意压了压了呢,要不然官位更高。徐平做事的习惯他们都看在眼里,遇事冷静,做事踏实,说理明白,特别是认真起来列出的数据详实得让人害怕。徐平说王沿错了,那就一定是错了,绝没有任何意外。

本来两位宰相还想着王沿能够钻徐平的空子,突施冷箭让他猝不及防,开运河的事情就先这样过去。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如此,王沿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王曾忍王沿的那副做作样子忍了很久了,这时候哪里还能够忍住!

王曾把心里怒火发泄出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徐平道:“你讲吧,把事情分说明白,要让陛下和殿中大臣,都明白这运河为何非修不可!”

徐平捧笏施礼:“谨遵相公吩咐!”

转过身来,徐平到黑板前的柳植身边,朗声道:“王副使刚才所说的新运河三不可修,其实最难讲清楚的是第一点,先易后难,我们先从第二点和第三点讲起。”

柳植听了,急忙微弯下身子,找到了刚才自己所记的王沿所说第三点。

“首先,王副使说,黄河一年数决,不可能要等什么多少年一遇的洪水,才会把新开的运河淤住,而应该是一年就淤几回。我要说,若是从三江源论起,一直到入海口,黄河绵延一两万里,那可不是一年数决,而是一年数十决,数百决。那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梅询很想问问三江源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要从那里论起。可是偷偷看看殿里的众人,上至皇帝和两位宰相,下到黑板前的记注官,都认认真真地在听徐平讲,只好把心里的疑问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徐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年代连黄河的正源到底在哪里都还没有搞清楚,只是说着顺嘴,一路说下去滔滔不绝。

“我们是在洛河入口以下,汴河引水口以上开运河,要说洪水,你就要说这一段的洪水,最多上溯到白波镇。黄河在其他地段决口再多,那是治理黄河的问题,跟开运河有什么关系?一过广武山,黄河下游便是大片平原,再无山势约束,来水一多便容易决口泛滥,是不错,但不要拿到这里来混淆视听!运河开在哪里,便就说哪一段的黄河水情,我想,这应该没有错吧?”

赵祯见徐平信心十足,不由心里大定,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徐平有点尴尬,这话也不好回应,只好当作没听到,接着道:“至于运河所过的这一段黄河水情,微臣详细了解过。预计所修的运河堤坝,离着现在的黄河水面是一丈高。当然现在是枯水期,汛期还没到,黄河水位低。而汛期的水位,要比现在高三尺多,不到四尺,一丈高的堤坝平常年景是绝不会一年就冲垮几次的。如果真地冲垮了,那就先斩监造河堤官的人头,再去想怎么疏浚河道!”

吕夷简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徐平,你说的汛期水位,有何依据?”

徐平捧笏向吕夷简行礼:“回相公,河阴县的码头那里有石阶,以此计量黄河水位。县里每年都抄记上报孟州和转运使司,下官查过。不只是河阴县,一路上去孤柏渡、孟州,直到白波,这几个码头的水位下官都查过,据此而有此数!”

吕夷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接着讲。”